默城

第一章

那年我十岁，我记得是日本人打进中国来了吧，战争年代，我家庭还是挺好的，书香门第吧，父亲又在战争时期靠着做生意挣了笔钱，所以比起水深火热的老百姓，我倒还过得去。

家里有许多的帮佣，父亲也是受了些新教育的影响，只娶了母亲一个，但一直听说在外边也有些风流债的，但是那个年代嘛，新思想，爱情自由至上，想喜欢就喜欢罗，只要不违背这些基本的家庭秩序，也能过下去。

我自然也接受了不太差的教育，但不晓得为什么，父母很多年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家里的用人都是年纪挺大的人了，每天埋头做事就是最敬业的体现，也就不太理会我，又是因为我家住在小洋楼里边，周围挨着的却是一大片空地，被拿来种菜，没有相邻的孩子，教书的先生又老是板着脸，所以那时候的我，确实很是孤独的。

一个人这里飘飘那里看看的，我母亲也觉得有些可怜了吧，便吩咐人去集市上边再雇一个用人，最好年纪小一些。当时的行情也的确如此，许多女孩子在战火中失去父母，或者父母难以承担养育一大堆孩子的责任，常常十岁出头的当成十六，七岁来等着雇佣，于是很容易地，家里管事的阿姨姓王，王姨就在母亲叮嘱的那天晚饭时间，带着跟我年纪差不多的那个小女孩回了家里。

那小女孩灰头土脸，但很漂亮，带着西域的那种味道的漂亮，眼睛很大，亮闪闪的到处看，鼻梁高挺，轮廓深邃，编着很多很多的小辫子，虽然这些辫子已经毛毛躁躁凌乱不堪了，但可以看出手法很精细熟练。

太太，这小姑娘端正吧？像是邀功似的王姨就把她推到我母亲面前，母亲正在挑着一些缝制衣服的图案样子，很随意地上下瞧了一眼，就应了说好的好的，样子的确不错，转头让王姨带到我面前看看。

我站在会客厅那张大的八仙桌后边，其实已经把她打量了个够，心里开始欢呼雀跃起来了。

她慢慢地走近，我才发现她那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惊恐，她很紧张地到处乱看，但一直不敢抬头正视我。被一直养在家里的我本身胆子挺小的，不知道那时候，怎么会就走过去了。你叫什么？我偏着头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想要知道她的反应。她抬头，用大概可以听清楚的带有很大口音的话语回答我：玛利亚木。

我觉得好新鲜！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名字，我有些忘形，就捉起了她的手，开心地告诉她，我叫苏珮城，你认得吗，我可以写给你看的。

正兴奋的时候，王姨却打开我的手，笑嘻嘻地劝说道，珮珮先放她去洗个澡吧，脏兮兮的怎么玩啊？也没等我回答，就领着她走了。

她很乖地跟着王姨，走出门口时，却不乖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像我看她那样，偏着头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