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拉萨。
纷纷扬扬的雪,下了一夜。
座落在东山上的布达拉宫,在白雪的勾勒下,愈显巍峨。
一个值更的僧人,起床,准备做早课——诵经。
推开房门,他愣住了:
一溜脚印,从布达拉宫正门,一直延伸到活佛的寝室。
他的脑袋嗡地大了:难道有人,敢潜入宫殿行窃?
僧人不敢怠慢,顺着蜿蜒的脚印,从布达拉宫,一直跟到拉萨城里,
脚印,在八廓街角,一座黄色的小房子门口,消失了。
僧人冷汗涔涔。
这串雪地脚印,坐实了活佛与一个美丽女子的私通,在西藏,引起了经久的震动。
雪域的历史,也因此而改变。
尚在熟睡的,是西藏的六世活佛——仓央嘉措。
他的故事,成了历史上的传奇,
他的诗,碾压了无数男人的才华,幻化了无数女人的梦。
01 你是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
西藏藏南,达旺。
一个美得让人心醉的雪域江南。
1683年,清康熙二十二年,达旺的乌坚林村,
一户普通农奴家里,一个男婴呱呱坠地。
据说,男婴出生时,天上出现了七个太阳,这应该是后人的臆想。
两年后,两个大喇嘛来到村里,给孩子们带来了糖果,还让孩子们比赛从一个盒子里,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
这个男孩的选择,让他们按捺不住地惊喜。
喇嘛夸这个男孩聪明,问贫穷的父母是否愿意,送孩子到寺院接受教育。
喇嘛在藏民的眼里,是神圣的,能让孩子识文断字,是求之不得的事。
贫穷的夫妻俩,在偏僻的农村,压根不知道,两个大喇嘛来,是有着神圣的使命,
按照神喻,找到的这个男孩,就是五世活佛的转世灵童,13年后的六世活佛仓央嘉措。
只是,这一切,当时,都还蒙在鼓里。
小男孩被带到山里的寺院,学习佛法,还学习诗歌。
相比于佛法,诗歌让他灵动,让他的感情,在春风里飞扬。
岁月如水,有一种朦胧的渴望,在他心中生长。
他往返于寺院和达旺,更留恋故乡的山高水长。
他14岁那年冬天,母亲病逝。
一个月后,他来到拉萨,把母亲的手镯敬奉给拉萨的大昭寺,了却了母亲最后的愿望。
他徘徊在拉萨的大街上,一直到月亮升上了布达拉宫上方。
思念,填满了他的胸膛;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那一刻,没有人能读懂他的悲伤。
正是这个晚上,他邂逅了那个姑娘。
她拉他进酒馆,给他点了手抓和羊奶。
默默地听他讲,寺院的过往,河边的花香。
他的率真儒雅,让她痴迷。
她的温柔美丽,让他神往。
心中的格桑花,灿烂地生长,蓬勃地开放。
这个世界的神奇在于,身旁的红男绿女,无法进入你的世界;不经意的红尘相遇,就占据了你整个心房。
他给她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玛吉阿米,汉字的翻译是,未嫁的娇娘。
几天里,他们形影不离。
他给她写诗:心头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恰如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
玛吉阿米成了他的最爱,是他心中最美的女神。
02 雪地脚印,人间的活佛
他们沉浸在爱情的欢乐中,这件事很快让西藏的总管桑结嘉措知道了。
桑结嘉措是要把他培养成一个真正活佛的,仓央嘉措的做法是离经叛道。
总管要把他送到遥远的寺庙,去学习更深的佛法,以斩断他的情缘。
催促了几次,他以种种借口拖延。
他写给玛吉阿米的诗,表达他的痴情和无助: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在他心中,最割舍不下的,是他的未嫁的娇娘。
在走与不走的相持中,忽然一天,一群衣着华丽的喇嘛,匆匆跑来,簇拥着他,来到布达拉宫,跪在他面前,
他成了六世活佛,仓央嘉旺。
这一年,他15岁。
13年前,五世活佛圆寂,他已被选为五世活佛的转世灵童。
只是,西藏的最高行政长官桑结嘉措,秘而不宣,
远在北京的康熙,听闻此事,龙颜大怒,
桑结嘉措只好匆匆地,把培养了13年的转世灵童,扶上了活佛的宝座。
至尊至上的仓央嘉措,俯视跪在脚下的信徒,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他的玛吉阿米: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惟有真性,才可千回百转。
惟有真情,才能寸寸柔肠。
他希冀的,不是辉煌的金顶,而是尘世的快乐;
他追求的,不是荣耀的活佛,而是人间的烟火。
坐上了活佛的宝座,也就戴上了神佛的枷锁,仓央嘉措白天在佛堂诵经,晚上便偷偷跑出来,去和他的情人幽会。
他写道,住在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走在拉萨的街道,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洒脱到毫无顾忌;快乐到无与伦比。
他的行为,很快传到了桑结嘉措的耳朵里,他含蓄地规劝,仓央嘉措茫然不懂。
直到那个夜里,拉萨下了冬天第一场雪。
早起的僧人,看到了那串脚印。
等活佛起床,桑结嘉措小心翼翼地问,仓央嘉措毫不迟疑地承认了。
至情无忌,率真无敌。
他的私情,在宗教的西藏,引发了一场大地震。
连远在北京的康熙,都知道了此事,派了朝廷官员进藏,看看他是不是真有佛相,是不是真的活佛。
藏民和僧人的回答是:迷失的菩提。
可见,人们更喜欢这个是人,而不是神的活佛。
03,不做活佛,也要做你的情郎
仓央嘉措20岁那年,爱情和宗教,发生了尖锐的冲突。
曾为少年仓央嘉措落发授戒的五世班禅大师,五年后又该再次为之授比丘戒了。
班禅还有一个重要任务,逼仓央嘉措彻底了断情缘。
依约去往扎什伦布寺,活佛满脸的乌云密布。
班禅大师祈求劝导良久,仓央嘉措沉默以对,然后毅然站起身来,夺门而去。
他双膝下跪在日光大殿外,给大师磕了三个头,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违背上师之命,实在感愧”,黯然而去。
在后来的许多天里,不仅没有转机,甚至变本加厉:不仅拒受比丘戒,反而要求大师收回此前所受的出家戒和沙弥戒。
说这番话的时候,仓央嘉措痛彻肺腑:“若是不能交回以前所受出家戒及沙弥戒,我将面向扎什伦布寺而自杀。二者当中,请择其一!”
为了爱情,他以死抗争。
宁可不做活佛,他也要做玛吉阿米最美的情郎。
宗教的戒律,不能容忍一个活佛的爱情,
忍无可忍,他们让玛吉阿米,消失了。
仓央嘉措再也找不到他的未嫁的娇娘。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年轻的活佛,徘徊在拉萨的街头,如秋风中无助的树叶。
情人已去,夫复何求?
最后的日子来到了,
1705年,桑结嘉措在与蒙古拉藏汗的较量中,兵败被杀。
拉藏汗向康熙皇帝禀报了桑结嘉措密谋造反,并且奏称仓央嘉措不守戒律清规,请求予以废立。
康熙皇帝马上准奏,并决定将仓央嘉措解送北京予以废黜。
1706年5月17日,仓央嘉措在蒙古兵的押送下离开了拉萨。
据说,他们在一个月圆之夜,走到了青海湖边。
仓央嘉措仿佛看到,美丽的玛吉阿米从湖中徐徐而起,一脸笑靥如花。
活佛脸上瞬间闪现出圣洁的光芒。
押解仓央嘉措的士兵,看到了让人惊讶的一幕:
绑缚活佛的绳索,顷然而落,
从天上缓缓落下一朵莲花,活佛盘坐在莲花上,向青海湖深处,飘然而去……
回眸一笑嫣然娇,断魂飘摇上碧霄,愿与卿卿两相欢,不发毒誓不肯饶。
仓央嘉措,雪域高原永恒的王,烟火人间永远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