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怎么死的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你比年轻时还要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貌。

——杜拉斯《情人》


Chapter.01

有一段时间,我跟一个叫家明的男人有过交往。

当然,家明这个名字是我意淫出来的,小时候看亦舒看多了。

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总是安安静静的,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是我当时的喜好。

那段时间,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哀怨缠绵愤世嫉俗出淤泥而不染的文艺青年,张嘴闭嘴里尔克逢人便说呜呼哀哉,我没上班,给几个文学网站写帖子,还给一个之前对我有过好感的作家大叔当写手,别人的白天我当是黑天,别人的夜晚我却如猫儿般精神,别人都以为我有病。

其实,我就是有病。

这是一个不疯魔不成活的年代,你把你自己活成神经病,就可以开展览卖门票赚钱了。


Chapter.02

我俩在秀一见如故,那是一家位于国贸挺有名气的酒吧,据说就光装修设计的费用就花了两千万,以至于每次我去的时候,都要感叹一下,有钱人的世界就是跟我们不一样。

以至于之后得好几年,我的口头谈都是“钱都没有,要脸干啥呢。”

朋友们都觉得我有病。

其实,我就是有病。

一整晚我们俩一共说了三句话,一句是“劳驾,厕所在哪儿”,一句是“麻烦帮我拿一下纸巾”,还有一句是“你电话多少。”

两个星期后,他打电话给我,我们一起出去吃了饭,饭后我们还看了场电影——贾樟柯的《二十四城记》,电影很无聊,偌大的放映厅就我们两个人。

剧情发展很慢,没有天雷地火,没有惊涛骇浪,活脱一个絮叨老太太再讲隔壁老王的偷情史。

电影放映中途灯突然开了,保洁大姐以为观众走掉了准备清扫战场。

这让我们觉得很好笑。

保洁大姐问我们还看不看了,要是接着看,她就把灯再关上。

我俩相视一笑,既然买了票,怎么都要对得起不是。

保洁大姐哼哼唧唧的絮叨了一句“居然能看的下去,也挺厉害的。”

生活处处都是笑话,一部排期很少叫好不叫座的无聊电影的商业价值,就像费力耕地一辈子仍旧免不掉挨一刀的牛一样,好笑,没有意义。


Chapter.03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在春天花开万物开始交配的季节,我们在一起了,然后还没入伏天,就断了联系。

我们的联系,是被迫断开的。

没人说再见,也没人说对不起,就这么心照不宣的,不再联系。

一切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清风吹过,一切依旧。

后来的很多年我才知道,每一个真实发生过的故事,它们的存在都有意义。

和童年出于自我保护忘记的那些片段一样,潜意识里一直留着那些不断离开、不断缺失、不断挣扎的疼痛。

时间一久,这些故事渐渐淡忘,而潜意识里的疼痛却从未走远。

每当遇到类似的事情,我都会出于自我保护而反抗,都会因为曾经的缺失而无地自容。


Chapter.04

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两个人似乎都明白对方——不谈论各自情感,不介入对方生活、不问对方问题,需要时我会给他打电话,但从不过夜。

因为,当下其实挺省心的,还特别省事儿。

我们有各自的生活,激情过后,当一切褪去,偌大的空虚会将我吞噬,我需要不停的将脑袋里不断碰撞的文字输出,我需要一个安静而惬意的环境。

他最好在我需要的时候伸手即来,在我不需要的时候悄然而去。

当时,我对他的这种表现非常满意,

他从不给我添麻烦,我们之间也没红过脸。


Chapter.05

又一次,我打电话给他,约好晚上六点过来和我共进晚餐。

这一次,他迟到了。

在这之前,他都非常准时,我喜欢他准时。

我没问他为什么,我们像往常一样,做着该做的事。

一番云雨后,他告诉我,刚才迟到,是为了做婚前检查。

我有点惊愕,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其实我听见了这句话,不过,潜意识告诉我,我可能没听见。

此时此刻,我的脑袋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我的耳朵嗡嗡直想。

我想到了很多,一帧一帧的记忆不断在眼前略过,我想的不是他,而是我一直以来都在思考的问题。

那些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想明白的事儿,那些我怎么也说不清的缺失和怎么都不能被人理解的抓狂和拧巴。

“嗯,明天去领证”,他的语气一如既往。

就算我企图一切如旧,表情还是惊愕了一下。

就算我没打算跟他怎么样,还是觉得有点别扭。

他坐在床边,表情很平淡,很显然,他对我的反应很满意。

他一把拉我进怀里,吻我,深情的吻我,久久不肯放手。

我没有迎合,也没有拒绝,我的脑子根本就不在这儿,任他多么热情,我的身体竟没有一点反应。

我想,他这是故意为之吧,他要这样做,所以我其实也用不着说什么。

难道我要说,为了耽误他这点时间,而抱歉吗?

“嗯,打电话给我,什么也不会改变”,临走时,他这么对我说。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其实特别想骂一句“我日你老母”,但后来想想,好像我骂了也没什么用,确实如他所说,一切都不会改变,还是两个独立的人,世界依旧运转。

继而,我删除了跟他的所有联系,我需要静静。

别问我静静是谁。


Chapter.06

那天晚上,我没怎么睡觉,原本安排好的工作也没心思做。

凌晨两点,我跑到簋街的火凤凰叫了一锅牛蛙,四斤牛蛙去皮,半打大绿棒子,毛肚鸭肠肥牛油麦菜,最后我又喝了两瓶北冰洋。

将北冰洋一口饮尽之后,我痛痛快快的打了个嗝,鼻子里闻到辣火锅和汽水的橙子味儿,虽然不搭,却很有意思。

我觉得事情不对头,我心里有点堵得慌。

对我而言,这是场意外,这场意外,发生的太意外了。

我一直在想家明的事儿,想知道他到底出于何种理由,能丢下未婚的妻子跑来跟我幽会。

为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不愿拒绝我的邀请?婚姻并非自愿?

我对他的私事一无所知,而他却将我一眼看到了底。

我当然知道,他和我之间并不是出于爱,我们只是因为需要。

我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他的冷漠是天性如此吗?

我喜欢冷静的人,但我不喜欢极端冷漠的人,我要的是冷静面孔下燃烧的炙热灵魂,而不是冷漠无情冰和冰冷。

什么都不会改变吗?

可还是改变了,不是吗?

Chapter.07

我耳边突然听到有歌手在轮场子自弹自唱,一个个子不高短发背着吉他的男孩儿,唱着一首我没听过的歌儿。

一首个罢,他借着麦克说“请大家支持原创音乐,谢谢”。

他的歌不好听,但我还是给了十块钱。

我觉得我挺烧包的,自己穷的叮当乱响,还学别人打赏。

我将高潮部分编成小视频发在了朋友圈。十几分钟后,有朋友给我留言“这个家伙我认识”。

我突然来了兴致,“服务员,再来两瓶北冰洋”。

“来喽”,服务员应声而来。

我拿着两瓶北冰洋走向那个唱歌的小伙子,“嗨,哥们儿,我的朋友认识你”,我扬扬自己的手机。

他接过我手中的北冰洋,跟我碰了个杯,然后我俩一饮而尽。

接下来去哪儿?

不知道,唱唱看吧……

“常联系。”

“嗯,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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