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深冬进补时,我早已酿制好了一缸客家糯米甜酒,欲把冬日泡在酒香里。
清晨早起,披上外套步入厨房,洗干净瓦煲装水。放入桂圆、枸杞、红枣、姜片、阿胶,点火煮开,再装一碗糯米甜酒倒入煲内,熬上半个时辰,一煲芳香四溢的糯米甜酒即可食用。
两碗热气腾腾的甜酒下肚,能驱除掉一天的寒气。这是母亲常说的话。如果加个鸡蛋,两根红薯,就是一顿健康养生的早餐。
这只因有了糯米甜酒的搭配。
学会酿制甜酒,于我是自然而然的事。就像有些孩子受父母影响,在艺术方面懂得一招半式一样。
我家兄弟姐妹多,父亲又常年不在家。十几亩田要春种秋收,还要养鸡喂猪,上山种芝麻打柴火,洗衣做饭等,除了哥哥们课余时间帮忙外,都是母亲自己在忙活。其中的艰辛与劳累不想也知。
每年秋收过后,母亲便要酿酒过冬了。记忆中那时的我才六七岁,见母亲用开水洗大缸,反扣过来晾干水份时,我就在她身边转悠。蹲在灶前帮母亲生火添柴,欣喜地看着灶内跳跃着啪啪作响的火苗,伸出小手在灶前烤火,脸蛋被烘得红扑扑的,全身由里到外的暖和。
十几分钟后,母亲走到炉灶前,揭开大大的锅盖,白色雾气顿时弥漫开来,满屋缭绕的烟气中夹杂着浓郁的饭香。母亲边用筷子在饭里扎出几个气孔,边嘱咐我少添柴火,需用小火慢慢焖熟。
以前没有电饭锅,用柴火烧饭可是门技术活,火烧得过旺会把饭烧焦了,火候不够饭会夹生。反正我是一直没有学会。
煮好糯米饭后,母亲用锅铲把饭翻松,留下一块块焦黄的锅巴,用双手拢成一个个锅巴饭团。我手拿饭团,坐在母亲旁边,大口大口地吃着。偶尔伸手递到母亲嘴边,母亲张口小咬一口,笑着说:“我做酒你就粘着我,就为了等这些锅巴,你就多吃点吧。”
“娘,我跟你学做酒呢,等我长大了,我给你做。”
“好,好,娘等着那一天。”
说话间,母亲已把糯米饭凉在了竹筐上,随后在柜里取出几个酒曲,用玻璃瓶碾压成粉末。把之前反扣的大缸摆正,在其底部撒一层酒曲粉(一般一个酒曲可做5斤米)再放一层糯米饭,然后又撒一层粉,再放一层饭……最后撒一层酒曲粉末在上面。然后用一条厚毯子把大缸包盖严实。
“娘,为什么要用厚毯子包着?”我曾问道。
“怕它受冷呀,温度够了才能来酒酿呢。”
接下来的日里,我有事没事就走到大缸旁边,用鼻子凑近深深吸一口气,想闻出甜酒的香味。浓郁的酒香飘出来时,客家糯米甜酒就算酿制出来了。
在那个年代,一家十几口人想天天喝上甜酒是不太可能的。偶尔能喝上几次就如过年般的高兴了。母亲煮甜酒时,喜欢放姜片,再下几个鸡蛋。鸡蛋在甜酒里开成了花时,分装开每人一碗,我和哥哥姐姐们喝过后,暖暖地跑着到5里之外的学校去。
姐姐特别爱喝这甜酒,有次她趁家里没人,偷偷地用大木勺伸进酒缸,喝了几碗,满脸通红地躺在了床上。母亲收工回到家,发觉她没有去上学,以为她感冒发烧了,抱起她去看医生,没想到姐姐一个打嗝,满嘴的酒气。让母亲哭笑不得。现在聊起还取笑她是酒鬼呢。
喝酒我只喝红酒和糯米甜酒。可能是度数不高的原因,我从没有喝醉过。那是不是代表我很能喝呢?我不想追究这个问题,也不想给自己喝醉的机会。
离开家乡后,很少有机会喝上甜酒,于是想自己试着酿制。凭着记忆,我按母亲酿酒时的一个个步骤酿了一缸。十几天后,酒酿出来了,我用勺子试着喝了一口,妈呀!又苦又酸,难于下咽,是一缸苦酒。扔下勺子,我连忙给母亲打电话问原因。
母亲问:“你用的缸装过其他东西吗?”
“装过酸菜。”我想了想回答。
“那不行,必须是全新的,没有装过任何东西的缸才能酿酒。”
“酒酿还这么娇气呀,眼里容不得半点瑕疵?”
听了母亲的话,换上全新的缸,酿的甜酒果真有香又甜了。
这糯米甜酒蜜香浓郁,入口甜美,听说含有丰富的多种维生素,饮后能开胃提神,活气养血、有滋阴补肾的功能。产妇和妇女经期后多吃,尤有益处,是老幼均宜的营养佳品。
我做月子时,母亲给我做了两缸酒,养了30只鸡,亲自带到顺德来照顾我。她把鸡肉和各种滋补药材放到甜酒里煲两小时,天天给我吃。虽然吃到我怕,可也把我养得白白壮壮的,没有落下任何产后病根。
一晃多年过去了,我酿的甜酒送闺蜜,送朋友,送同事,唯独没有给母亲尝过。今年元旦回家,我给母亲酿了一缸酒放在家里,想来也可以吃了。
打电话给母亲,母亲在电话那头说:“山那边下雪了,是煮甜酒暖身子的时候了。今年酿的酒特别甜!”
我问:“谁酿的甜酒这么甜?”
“我呀,还能有谁?你想喝就回家呀。”
“知道了,我下个月回去。”
放下电话,我心里暖暖的,如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糯米甜酒。也觉得生活如酿酒,有温存,有浓烈,有甜美,有苦涩……
味有很多,都在于个人的酿造功夫。即使有最好的佐料,不一定酿出好酒。这关乎佐料的搭配,关乎酿制时间和火候。
人生的酒,我们别无选择地要酿一生,过的日子就是酿制的过程。认真地过好每一天,结果如何全随意。
人生如酒,微风过处有陈香,说的都是酒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