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了一场乡村祭祀

好奇,怀疑,害怕……反复挣扎考虑之后我最终决定带着相机“潜入”到一场乡村祭祀活动中,近距离接触到了“神明”。

“这里是道场不允许女人进入”

祭祀的道场设在了半山腰上的刚刚翻新的小庙里,为了这场祭祀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在小庙旁搭起简易的台子和架子,整个道场被防水的塑料布包裹在里面,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通往道场的路旁插满了大旗,从村头到村尾设了两个通关的“关卡”,用细竹编成的弧形小门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醒目的字,告知进入村子的人,本村正在祭祀,荤腥脏的东西请勿带入本村,上面还写着祭祀活动的起止时间。

整个村子的人在祭祀的这五六天里都被要求吃素,忌荤腥,整个村子要保持“干净”,村里的男人负责祭祀的相关事宜,女人则负责后勤,打扫煮饭,村里主事人大致分配了一下任务,大家都按部就班的忙活了起来,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做的多得到的福气也会越多.“

道场只有男人能进,女人不被允许进入。我第一次试图进入道场的时候,就被一位大叔拦住了“女孩子不能进去的”,无计可施之后我带着相机去找了主事的老爷爷,用蹩脚的地方话跟他解释我要做什么,用尽了毕生所有的词汇来升华自己拍摄的意义,其实到最后我也不确定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但最后他破例亲自把我带入了道场,小声的跟里面的一个人说了一句后走到我身边说“想拍什么就拍吧,但是一定要尊重神明”我倒完谢,他就转身走出了道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为我破例,也不知道他跟另外一个人说了什么,但从那天起我成为第一个被允许进入道场的女孩,畅通无阻。

凌晨4点响彻山林的锣鼓声

天还很黑,只剩下路灯还亮着白光,在黑暗里沁着凉意,领头的人手拿着祭祀物品和手电筒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两人一个负责放鞭炮,一个负责敲锣,这三个人都是这个村子比较年长且经验丰富的人,他们要在祭祀活动正式开始前,先将一些祭品送到山里的一个地方,告知神明祭祀要开始了。四周静悄悄,只剩下锣鼓声和鞭炮声夹杂着几声狗吠,我跟在三人队伍的最后面,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往山林里走。

在此之前我从未这么晚在山里走,四点的山林一点点细小的声音都被放大成百倍,一声声重重的锣声响彻着整座山林,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如果站在山头的话可能就可以看到我们这点微弱的光在山间暗夜里移动的景象。到达目的地,祭品被供奉好,在返回村里的路上,放鞭炮的伯伯问了我一句“不会害怕吗?小姑娘,下次还是别跟来了。”

在桌上乱跳的他冲我喊“拍什么拍”

一大早就开始要准备去迎神,我看见他坐在角落,眼睛注视着前面的小火堆,眼神略显呆滞,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坐在他身边的兄弟说着话,这是他第一次要被“神明附身”,他今年才二十出头,之前都是作为祭祀活动的观众,今天他要上台做主角了。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位今天也要被”神明附身“的大叔,他是村里经验丰富的”神明附身“的人,每次大大小小的祭祀都是他在负责,同样将要面临”附身“,他显得很放松似乎将要发生的事与他无关,轻松的与周围的人谈笑。

我站在高处把镜头对准他们的方向,我很想知道第一次上场的他此刻在想什么,但最终我没有我上前打扰他,此刻的他更需要的是放空自己。在前一天晚上,几个村里的中年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聊到过他,他们说他被神附身是真的,因为他的祖父就被附身过,隔着代传到了他身上,还说那天在道场做法事的时候看他忽然被“神明附身”,那时他的表情完全跟平时完全不一样,神明选择了他,肯定是真的。

他们争相举出证据证明他被神明附身是真的,也是在那几天内他被支持者从一个观众变成主角,而今天就是他正式登场的时刻。

一切准备就绪,他被带去换了条裤子,那是一条黄色丝质面料的裤子,薄薄的,宽宽的,风吹过,飘荡着,他就这样默默的站在旁边等待着。等所有人都到位了,他站在桌子旁开始一件件的脱掉身上的衣服,最后裸着上身,爬上桌子,坐到了桌子上,站在桌边的我看着他一直哈着气,在零下几度的环境之下,光着膀子,身上止不住的颤抖着,等队伍真正开始出发的时候天上开始飘起了小雨。

法师在他额头“开天眼”后,起初他很安静的坐在那,过了不久他开始整个身体抖动,然后整个人跳了起来,直直的站在了桌子上,在桌子上开始焦躁的乱跳,这就是“神明附身”了,桌子马上被六个人抬了起来,在众人的初拥之下往前进,桌子本身就很光滑再加上下着小雨桌面就更加湿滑,抬桌的人小心翼翼的配合着生怕他掉下来,后来因为他跳动的太厉害临时又不得不多叫了两三个人扶着桌子。

我紧跟着他的那张桌子,拿着相机记录下这个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一刻,就在我好不容易挤到他更近的地方的时候,他冲着我的方向喊了一声“拍什么拍”那一刻我被他的声音震住了,呆住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已经不记得他当时是什么表情,周围人是什么表情,我就那样呆呆的看着队伍离我而去,越来越远,我怎么也没有勇气拔腿去追。

祭祀活动结束后,我找了个机会问他,他那疑惑的表情让我一度开始怀疑那天的事是不是自己的梦,可是镜头里明明还可以看到他疯狂跳动的样子。

我问他信吗?他说“读书的时候老师教我信科学,现在我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以后相不相信我也不知道“。

真的还是假的真的那么重要吗?

“真的假的真的重要吗?”这句话是我与一位从小跟随父亲学习做法事的法师聊天时他跟我说的,从他的父亲刚开始手把手教他的时候,他也在问自己这是真的吗,他的父亲告诉他,看得太清楚想得太清楚就吃不了这碗饭,后来他自己做久了,看多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自己也分不清是真是假,有时候做一场法事把人的病给治好了,有的时候则不会有这种效果,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未知数。

人太渺小而这个世界又太大,人需要宗教信仰去解释未知的存在。

没落的乡村祭祀与现代社会

其实这场祭祀我看到的最多的是人,这一辈的人带着他们的孩子不远千里的回到乡村老家,有的可能已经有几年没回老家了,混的好的混的不好的人,在那几天因为祭祀聚到了小乡村里。这场祭祀的存在的价值已然超越了它本身具有的祈福消灾的作用,其中更多的是归乡团聚,看看自己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聊聊儿时的趣事,见见许久未见的朋友。

但这样的祭祀活动现在却开始慢慢没落,无以为继,等这一代的人走了之后,已经习惯了都市生活接受过现代化教育的的90,00年代的孩子是否还会认同这样的祭祀活动,并能诚心的参与其中,感念这乡村土地的哺育之情,想来也是希望渺茫……


▎我拍了一场乡村祭祀_第1张图片
记忆中的奇幻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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