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夏

从小生活在中国老牌“三大火炉”之一的南京,我想我有资格说说夏天。

小时候的夏天是比现在热的。

那时不管家里、学校,还是任何公共场所,都是没有空调这种东西的。而且印象中每年七八月,都有大约二十几天,气温会持续在四十度左右,现在似乎不太多这种情况。

南京城三面丘陵,一面临江,地势又低洼,水汽极难散去,闷热难当。夏天的空气仿佛粘滞一般,质感颇似被烤化的柏油路面。空气中的柏油味、垃圾腐败的气息、汗味,在烈日暴晒下迅速发酵,时刻刺激着鼻腔,这种烦躁感让天气的热又放大了几倍。

傍晚时分常有一场大雨,来得快去得快,雨量刚好够把下班回家的人们浇个透湿,但当你心急火燎找到一处避雨的屋檐时,雨已经停了。大雨浇散了云雾烟尘的遮蔽,快下山的太阳抖擞精神,再接再厉,重新推高温度,蒸发掉地面的积水,这时走在路上,更如蒸笼一般。

入夜后,路边和广场上,到处是乘凉的人。小时候我是完全不能理解乘凉的意义的:外面根!本!不!凉!虽然没有烈日暴晒,但是同样闷热难受,还要对付大群的蚊子。小孩子只知道在家对着电扇猛吹,再抱着半个冰西瓜大吃。
也就这么过来了。

然而,回头想想,小时候的夏天又是比现在凉快的。

我记忆中的南京城绿树成荫,高大茂密的法国梧桐树在主干道搭起凉棚,我从家骑车到学校,一路几乎晒不到一点太阳。后来,举办三城会砍掉一批;道路拓宽移走一批;开通双层大巴锯掉大半枝桠;修地铁又移走一批。我后来查了资料,我出生的80年代,南京城内有2万余株法桐,现在只剩3千左右了。少了绿伞的遮盖,加上城市不断扩张,绿化跟不上速度,如今出行就不得不暴露在烈日下了。

人的耐受力也在逐年下降,没有空调的时候,吹电扇就感觉很凉快,晚上睡觉爸妈还总要起来关电扇,生怕小孩受凉;现在恨不能24小时在空调下待着,有时还觉得不够凉快。

那时40度的天气,也敢大中午去露天打球,一口气能打到太阳落山,也不觉得多晒;现在从家走到地铁站,500米,都觉得酷暑难耐。

我最爱的小说家——劳伦斯·布洛克——老爷子常常能写出一些令人叫绝的生活小细节。他在一部作品里写了这么一段对话:

“你们小时候家里有空调吗?”

“开什么玩笑!我们那会儿有空气就不错了!”

“我们那时候倒是有台电风扇,人人都拼命往电扇前挤,尽管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但你并不抱怨。”

“那当然,热风和热是不一样的。热,你才会抱怨。”

所以你看,全世界人民,连最强大幸福的美国人民,都经历着一样的夏天。而且全人类,也都喜欢回忆过去的时光。
我想可能迟早有一天,人类能随意控制天气,或是像阿西莫夫的《银河帝国》中一样,最终将全世界都变成“室内”。不知到那个时候,若是有人再看到我写的夏天,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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