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一年的长安飞花满天,她出嫁时的样子他记了一世,直到风沙掩没了那道影子,也没等到她回来。风起,花落,伊人红妆不复归。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他再也等不回他的铃儿。她代替他去了大漠,代他上了战场。
壹
“将军得胜归来,铃儿在此恭贺。”木铃一双巧手娴熟的在茶具中穿梭,一双杏眼似是盛了一季的桃花。
他怕是护不了她一生一世了。他笑着看她并未开口,封家世代为将,守护着君家江山,那一年兄长与父亲均战死沙场,只为了眼前这女子,清茶入口苦涩至极,因常年习武而生出薄茧的手轻拂着杯沿。当年她是最爱煮茶与他,如今情形似当年,却也并非是。
“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你,若非我,封家也不至于此。”木铃突然出声。
封玄逸看着木铃波澜不惊的眸子,世事变迁,他的铃儿早在大漠中随那一抹黄沙垠灭。再不是一身粉色衣裙摇晃脑袋求着他给自己买糖火烧的小丫头。事情再上演一次,他还是会如此做,他并没有料到兄长与父亲会长眠大漠,也并未想到自己会披甲上阵。只为了她。
封家荣耀不似昔日,王上大怒,他将她悄悄留在京城守着府宅,只身一人带领翼家军抵御。昔日执笔的双手拿起了刀,手起刀落,威名震慑敌军,守在塞外十二年。
木铃见他无意说话,遂继续道:“王上赐婚与你,我在此多有不便,还是早日放我出府吧。”
“好。”他的话戛然而止,看往门外。
“主子宮里来消息,急报。” 封玄逸浑身散发这冰冷的气息,飞羽硬着头皮上前低语:“宁妃病重,想见铃儿姑娘一面。已查证,消息属实。”
院内的木铃并没有因为他的突然离开而停止品茶,仿佛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抬眸望着院子里的桃树,石桌上他刚刚执起的茶盏,茶香缕缕。微风起,桃花落,朱唇轻启:“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
次日封玄逸进宫带的不是飞羽而是生面孔的一个随从。道“半个时辰后这儿会有人接你回府,宫里的事儿,你都懂,好自为之。”
语罢,便抬步离开。身后的木铃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身莲步轻移,两人终是谁都没有回头。不过是性子使然。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她知道她最后一次进宫了。
贰
“主子。”飞羽隐身在阴影之中,等着封玄逸。西北一战,封玄逸元气大伤,京中势力被铲除了七七八八,飞羽已经不能像以前随意进入宫中。倒不是守卫太严,对于飞羽来说还不是问题,不过是怕给主子招致灾祸。
不过这些封玄逸也不在意。 他已厌倦官场,命不久矣了,唯一牵挂的不过是府中的小女人,不知她还可安分?自己时日无多要尽快送她离开。
然而飞羽的话,顷刻间使他失了分寸,木铃失踪了!
封玄逸心口像是被咬了一口,缺了一块,脸色煞白,狠狠的抓住飞羽。“发动全部暗桩去查,我要知道是谁做的!”
“主子保重身体!”自大漠一役公子每动一次内力伤势越发严重,如果不加控制,陨没不过是旦夕之间。
将军府
“将军身中奇毒,老儿才学浅薄,恕无能为力。”大夫拱了拱手,摇头叹息离开,这么一位威武的将军,就这么走了。飞羽知道主子身中奇毒,没想到这么快,听到大夫的话他苦笑,自己一生都在追随将军,看着他从稚嫩少年到今天这个位置。功高盖主,他们回京之前就知此次九死一生。塞外的翼家军被几股势力和自家皇帝残害的无一幸免,他们拼死保护将军才回到长安。
当年,明月清风徐来,几人醉卧沙场,主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翼家军和铃儿姑娘。
“飞羽,快带公子走!”是恒宇,飞羽出门就看到暗卫跟黑衣人打斗,恒宇解决面前的黑衣人脱身而出。咬牙切齿道:“宮里来消息,赶尽杀绝,不论是黑衣人还是军队都是冲着公子来的,快带公子撤离!”
“恒宇!”飞羽从怀中掏出玉笛摸索:“公子已无药可医,我等皆是公子所救,今日,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封玄逸手下有十二人,曾布过一死阵,无论是入阵之人还是布阵之人皆九死一生。封玄逸曾交代生死需孤注一掷,玉笛响,一呼一吸间十二人立于封玄逸床前。
恍惚之间,封玄逸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还有十二个人的嘶吼,刀剑碰撞不息。 初春的桃花刚生出新芽便染了血。
血染将军府,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第二日皇榜昭告天下,封家图谋不轨,意欲造反,证据确凿,封玄逸压入天牢。另封玹和公主和亲大漠,平复战乱,京都一时议论纷纷。
一身嫁衣的木铃现身天牢:“将军真当我傻么,我虽许久未曾炼香,普通医理还是知道的,铃儿见你第一次就知道了,这是前些日子,在皇宫找齐了药材炼制的解药。”
“逸哥哥。”此时的封玄逸意识开始涣散:“就当铃儿已经去了大漠,一直未曾回来,或者就当铃儿没有出现过吧。”
那年落花时节,他还在她身旁教她识字,武功虽没有兄长好,谈吐之间还是有些许威严,但不知为何她一点也不怕,她最喜欢她的逸哥哥为她描丹青,为她讲书,思绪仿佛回到当年“写字如同排兵布阵,一笔一划须谨慎而有洒脱不羁,不可形式重复,若非如此一模一样不写也罢,注意意在笔先,不可……”
叁
一身蓝绿布衣,他深陷的双眼紧锁着她, 看着她,宫人按着的她的意思,没有红盖头,只有一圈流苏遮挡,隐约可见。
四目相对,火红如血的樱唇轻启:“我愿与君绝。”无声,却又千斤重,一缕幽香纷至而来,他的双脚被死死钉在原地,看着她一身红装走出宫门,没回头。
忽的想起与她初见,一身粉霞碎金连衣裙,就那么俏生生的出现在他的眼中。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话本中的桥段就在他们之间发生。
“铃儿,你真淘气,整个长安桃花都带走了。独留着一株给我。” 那一年的长安飞花满天,她出嫁时的样子他记了一世,直到风沙掩没了那道影子,也没等到她回来。
那一场浩劫只有飞羽幸存,铃儿去了大漠,他的武功尽失,身子越来越差。飞羽告诉他,铃儿姑娘在公子回来那天就取了他的血,进宫求了宁妃,才有后来的一切。
“铃儿,我收养了一个孩子,名为锦凌,他跟你一样是个调香奇才。”
“铃儿,我老了你还不回来么,我怕我等不到你了。”
“铃儿……” 如若再来一世,封玄逸定不负铃儿。这一世终究负了她。 封玄逸一直等,等到将军府中的唯一一棵桃树枯萎,他愣了神,回想起往昔,她说:“我走,一世安稳,不再相见。”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他再也等不回他的铃儿。她代替他去了大漠,代他上了战场。 犯下的错只能麻痹自己,却始终难以释怀,铃儿,你走了,我却失去爱的能力。封闭自己,就像一片禁地别人进不来,我出不去。
一遍遍回想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嘲笑自己。守着约定又能如何,你不还是走了,独留一株桃树。
微风起,桃花落,他痴痴的望着仿若听到伊人归来轻吟上邪。粉红色的花瓣落在他的肩头,地上,湖里。一身素衣不知是谁为。
他永远不知她用她的心头血为引,九次复练解药,用她的性命换了他的。他不知她的铃儿一身傲骨死在大漠,他不知他的铃儿将长安最后一株桃树的性命相连,她到底是放不下,想用满长安的桃花为她和他送行。 她不怕他恨他,哪怕她毁了他封家的世代荣耀,哪怕她亲手废了他的武功,她只要他活下去。也相信飞羽会好好护着他。
翌日,他靠在桃树上再也没醒来,身后的桃树开的花儿落了他一身。一抹白色都隐身其间。
后记
“当年,本宫与你父亲本可以远离尘世,如若不是你祖父,施压给我的家族,我又如何会困在这里一生,看着他另娶他人,你们封家不是世代忠良么?我就满足他们。再废了封家最后一人,苟延残喘!本宫要囚禁你一辈子!”宁妃完全变了一个模样,仇恨淹没了她的理智。多年筹划,只为今日,木铃不过是她复仇的工具罢了。 “你的母亲不该在这世上,她抢了本该属于我的,就要付出代价!”宁妃一脸狠戾,整个地牢充满她的声音,疯狂而凄凉。她又哭又笑道 “你一定不知道吧,你的父亲和 兄长是如何死的,那夺魂果然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