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出生在风光秀丽的江南水乡绍兴,家乡的秀丽山水没有滋养出她的珠圆玉润。她身材瘦小,高额头、尖下颏,脸色黄白,绝无江南女子的水灵。但她性格温顺,懂礼数,会女红,加上“三寸金莲”,从里到外绝对是传统家教出来的淑女标配。
这样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却因为一桩包办的婚姻,和一个名声显赫的男人,而常常被世人以鲁迅的原配夫人名义提起。
其实,她只是个挂名夫人。从洞房花烛之夜起,鲁迅从未让她做过完整的女人,一生都过着无爱无性的生活。41年的辛苦追随,换来的是早已沦为摆设的陌路夫妻,她象一尊肉身凡胎的泥菩萨被鲁迅供在了家里。
1899年,已是21岁老姑娘的朱安,因为自己温顺娴淑的品性,契合了鲁迅母亲的心意,在未征得儿子同意的情况下,将她与小她3岁的鲁迅定下了这门亲。
1906年7月,28岁的朱安,被迎娶进周家大门。
成婚那天,当花轿落地的一刹那,一只塞了棉花,穿在小脚里的大鞋从轿子里跌落出来。脚未着地,鞋先落地,当大鞋被捡起,重新穿回小脚时,也预示着小脚主人不幸命运的开始。
当年,身在日本留学的鲁迅,在获知自己被定亲后,并未提出退婚。而是通过母亲,向朱家提出了二个要求,一是让朱安放脚,二是让朱安进学堂念书。遗憾的是,朱家并未按鲁迅的要求去做,既未让女儿放脚,也未让她进学堂。
婚礼上的小脚穿大鞋,是朱家为了迎合鲁迅的心思而为之。而在婚后的日子里,“小脚”和“没有文化”成为横在鲁迅和朱安之间二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也是鲁迅始终不能接纳朱安的重要原因。
其实,人生最不可以赌的就是婚姻,而朱家赌了。一个目不识丁的女人,嫁给一个留洋的男人,这本身就是一种冒险,朱安的悲剧从冒险开始。她的最大不幸,就是嫁给了鲁迅。她既没有江冬秀这么好的运气,也没有江冬秀泼得出去,收得回来的霸气。所以在这场不匹配的婚姻中,朱安注定是个输家。
朱安自从走进鲁迅的生活,她任性固执地相信:只要自己不离开鲁迅,默默地守着他,辛苦地操持家务,侍奉好婆婆,终有一天,鲁迅会接纳她。所以她小心翼翼地极力讨好鲁迅,生怕让他看不起。为了赢得鲁迅的青睐,她也努力过,她象蜗牛一样从墙底开始,艰难地往上爬,希望一天爬一点,爬上去和大先生比肩。但是,二个从思想、教育反差如此之大的生命,朱安岂能有比肩的机会?
尽管如此,这个旧式传统的女人,抱着“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的原始信仰,无条件地枯守着这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一年四季,在孤独寂寞中打发日子。从绍兴的老宅到北京的八道湾胡同三进院再到砖塔湖同,她从未和鲁迅同住在一起,却和其母亲同住一院。她安分守己41年,也将自己蹉跎了41年,无条件的付出,却始终没有等来鲁迅的回眸。
朱安是个温顺的人,所以这么多年她听从命运的摆布。她始终没有勇气向前跨出一步,为自己找一条生路。反而在几次鲁迅让她选择是留绍兴还是去北京,是回娘家还是随自己搬家时,她一次又一次坚定地作出要跟鲁迅走的决定。她明知跟着鲁迅生无可恋,但又幻想着自己能走进他的心里,过上象其他正常夫妻那样的生活。这种过份依赖婚姻的心态,却将自己的退路一次又一次的堵死,最后把岁月熬成了白发,也无济于事。
她曾凄凉的向人诉苦道:“老太太嫌我没有儿子,大先生连话都不同我说,我怎么能有儿子呢?”听了她的话,无不叫人心酸。一个大活人,被鲁迅当礼物供着,生命尤如枯槁的油灯被一点点耗尽,陪伴她的只有比她年迈的婆婆和冰冷的屋子。
人们常说:生命是苦难的,只有在苦难中醒悟,才能盛开出花朵。这对于一个旧时代没有文化的朱安来说似乎过于苛求。所以她忍愿象木偶一样的枯坐家里,接受鲁迅的供养,也不愿冒死一搏去争取活路,因为起码这里有个地方可以遮风挡雨。
人们都说她和鲁迅都是封建礼教的牺牲品。但相对于朱安来说,鲁迅是主动的,自由的。当初他也可以悔婚,也可以象胡适一样慢慢地悦纳妻子,可是鲁迅什么都没有做。他为了成全自己的孝道,没有退婚;也为了不让这个女人下场更惨,而没有选择离婚,但却残忍地任凭朱安自生自灭。
鲁迅曾对朋友说:“她是我母亲的太太,不是我的太太,这是母亲送给我的礼物,我只负有一种供养的义务,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他还真是说到做到,没有食言,尽了供养的义务。他给了她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安居屋,却给不了他作为丈夫的爱和柔情。这种冰冷到骨子里的冷漠其实就是另一种的残忍,和离婚没什么两样!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朱安的不幸是鲁迅强加的,这个反封建礼教的旗手,无意中成了封建礼教的帮凶。
终于有一天,另一个女人出现在鲁迅的生活里,她就是和鲁迅有着共同文学爱好,对鲁迅充满崇拜的许广平。这个女人的出现,让鲁迅迎来爱情的春天。朱安终于明白,她所有的努力都已没有意义,所有的幻想和期待都成了泡影,她说:“我待他最好,也是无用。”她曾象一只蜗牛竭力向上爬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跌落原点。
当鲁迅和许广平一家三口幸福地在上海生活时,这个枯槁的女人仍在北京凄风苦雨地生活着,每个月靠着鲁迅的供养艰难度日。鲁迅去世后,他在北京家里设灵堂,祭奠这个名义上的丈夫。
当她的生命走到尽头时,心里仍想着自己能和鲁迅葬在一起。生,不能同床;死,岂能同穴?最后她被葬在北京西直门外,与之作伴的是她侍候了半辈子的鲁迅母亲。最后的归宿应验了鲁迅所言:“她不是我的太太,是我母亲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