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争吵
天亮,天亮前。
昨夜的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止。风呢?就像间歇性的病一样,偶尔会发作一下。那片竹林在风的吹拂下,相互碰撞,发出怪异的声音。
土墙房中的女人在哭泣、咒骂疲倦后,吹灭了煤油灯,现正躺在床上睡觉,旁边熟睡着她不满一周岁的孩子。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暗的。然而对于一个想要找寻水壶的男人来说,所有黑暗都阻止不了他。
在黑暗中,他轻轻打开土墙房的房门,用无声的动作点燃了煤油灯。他害怕,害怕连自己的呼吸声在内的一切声音将睡梦中的妻子和孩子吵醒。
男人全身都是泥浆,头发、衣服已经完全湿透,脸上表现出来疲倦甚至还有点狼狈的表情。他在左右摇摆的煤油灯光中,随手拎来一张小木凳子坐下,深深呼吸了几次。
水壶呢?
水壶挂在男人的脖子上,在男人的胸前。男人用手轻轻将水壶上沾满的泥浆擦去,男人每一次重复的动作都很轻柔,生怕将水壶弄坏。
天亮,天亮后。
小四方桌上,一个干干净净的水壶搁在那里,和满屋子都被泥浆污染的物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人呢?男人的头趴在小四方桌上,显然已经睡着。
“好啊,你不顾大风大雨,出去一夜,就是为了去寻找这个破水壶,这日子没法过了。”女人醒来下床看见桌上的水壶,第一时间,第一句话。
男人抬起头看了女人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田九,这是你的孩子,这个破土墙房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媳妇,你居然为了一个破水壶,在大风大雨中丢下我们。你的良心去哪里了?”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要让这个小村庄里面的。
原来,这个男人叫做田九。
“李晓月,你可不可以小声一点,你要让全村的人都知道吗?”田九说到。
原来,这个女人叫做李晓月。
“你让我怎么小声,你就知道整天喝酒,屋顶的草已经两年没有换过,你平常时间东家门进西家门出的,你做过什么。要不是因为你好吃懒做,大娃二娃会不在了吗?”李晓月大声说着,眼泪就像昨夜的大雨一样瓢泼而下。
田九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屋门。
李晓月的咆哮声穿透一堵又一堵的土墙,门外很快就来了三五个邻居。
“夏老太爷,你来得正好,您可要为我评评这个道理。我自从嫁进田家十年来,每天辛辛苦苦,上山砍柴,下田栽秧,给他姓田的做牛做马,他呢?就知道喝酒,什么事都不管。”李晓月对着一个年逾七十左右的老者哭泣说到。
“老太爷,您快进来坐,外面雾气大。”田九很恭敬的站起来,让出被自己屁股温暖的小木凳子。
“你说你家是搞什么名堂,一年到头都在吵架,就不能好好过几天日子吗?”夏老太爷边说边走进土墙房中坐下。
“老太爷,您说得是,我们打扰邻居了,是我们的不对。”田九很小心地对老太爷和其余人员赔礼道歉。
“老太爷,还有各位叔伯,你们今天要给我做主,我这日子没法过了。”李晓月的哭泣还没停下。
“小田,这是怎么回事,你当着乡亲们的面说个清楚。”夏老太爷用手掠着胡须说到。
在传统的中国农村,治权不下县,地方治理全靠乡绅有威望的人,夏老太爷无疑就是这样的人。他此刻代表的是一种权威,就像法庭上的大法官刚正不阿的权威。
“老太爷,昨天傍晚下大雨,屋顶破洞,家里也下大雨,到处都是水,要不是因为他懒,也不会至于这样。”李晓月抢着说到。
“老太爷,他为了一个破水壶,打我骂我,丢着一个家一个人出去一夜,今早才回来,要是我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李晓月接着说到。
李晓月说得不完全对,田九打她是因为她将水壶扔向门外的黑暗之中。一个女人处在悲伤之中时,往往会夸张地说出某些事实,甚至道听途说歪曲某些事实。
田九明明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可以忍耐着不与李晓月争辩。但是,他接下来的行为,特别是在夏老太爷面前,证明他已经忍无可忍。
“李晓月,我日你妈的,老子不仅打你,还要打死你这个烂货,你把我的水壶扔了,我就要打死你。”
在权威面前,谦卑的田九突然间发作,边骂边冲向李晓月。
夏老太爷惊了!
门外的邻居惊了!
李晓月惊了,怕了!
还好邻居们及时将田九抱住,否则李晓月将会遍体鳞伤。
“胡闹,田九,你这是不把我这个老太爷放在眼里,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还要当着我的面打人。”夏老太爷生气地说。
有时候权威算什么,对于一个被激怒的人来说,什么都不算。
“你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过了。”李晓月虽然这样说,但是内心还是惧怕的。
“你们别拉我,我打死这个烂货,我会填命的。”田九反复尝试着摆脱抱住他的几名邻居,可是无法挣脱。
“胡闹,小七,你们几个先把小田拉出去,别让他们两个在一起,等火气消下来再说。”夏老太爷的话就是命令。
田九被小七他们架出土墙房外。
“你这个烂货,老子打死你就像当兵时候踩死一只蚂蚁简单。”
“你们别拉我,让我回去。”
……
此时,雨后初晴的阳光,已照射进这个乌蒙山中的小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