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G常去的那个场子里,有一个盯哨警惕便衣警察的人,人们都叫他“包子”。他是本地人,毕业于城西的某个警察学院。去年10月份,他开始出现在楼下的便利店。对于他奉献6个小时的注意力的报酬是一张红色人民币。
他常常和我聊天。对于这个事情,我的理解是可以帮他消除无聊的时间,因为每当场子里出来某个人,他就会立即中断和我的对话,开始和那个人搭腔。很巧的事情是,他正好比我大十岁。进一步发现我和他的相似处,是在一次我很晚才出现在便利店之后的事。
那天晚上,在看了一会书后,我才去便利店和阿姨聊天玩。那时已经是10点之后了,包子问我出来晚的原因。趁着“看书”这个话题,他开始描述刚毕业那会儿的自己。那时,他会看《南方周末》、《三联生活周刊》这类的期刊,会去师大的英语角,象棋篮球书法都会玩。除了书法偶尔练练之外,其它的兴趣则因为他“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被搁置而难以责怪。我没有思考他给的理由,而是回想起七年前的一个梦。
简陋的房子里,脏乱的东西散发着酸臭味,一个四十多岁的独身男人正在重复着20多年前自己的一切陋习,他年轻时所寄托的“以后会变好”的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以致于他都对自己发出惊讶:“我怎么还是老样子”。毫无惊悚的内容依然足够让我惊醒,因为我看到了四十多岁时可能的自己。当时的我不会想到,七年后过得混混沌沌的自己会再次被上课。
那场梦之后,我抛弃了“到某个阶段我就会成心目中的理想状态”的想法,开始思考我需要多努力的问题。不过在这个问题想清楚之前,我又患上了拖延症,而且可能加重进入晚期。
老G和包子的出现开启了我的胡思乱想。他们俩,一个比我大近20岁,一个比我大10岁。前者离婚好玩,后者为赌场站岗。在他们对自己的回忆中,我看到自己和他们十年前、二十年前的模样站在一起。同时我很快将这个等式反推,得到的结果是我再一次看到七年前梦中的惊慌失措的自己。这个联想让我的瞳孔放大。
直到我回想起导师墙壁上贴的那张纸,我才明白了我害怕的原因。导师在离开工作岗位时带走了三年的教学经验。他在这所学校待的第一年不能用孤独来形容,但至少是无所适从。对比和怀念过去都是源于现在的不尽人意。他没有过多抱怨他当时的工作单位,只是常常说起之前他在大学的事情。后来他的一句话让我感到他开始习惯这个地方:
“有时候,我发现在这里每天上上课,看看书,日子也还不错”,他半认真半开着玩笑。
来到学校不久,导师已经形成规律的生活节奏:按照自己固定的路线骑车去上课,每天晚上在学校的操场跑步,在人不多的时候坐公交车去市区转转。当看到他墙壁上多了一张纸时,我只是认为他在规律的生活中又培养了的一个兴趣。他当时的目标则是他完成后,我问起他才告诉我。
去年4月中旬的周末,我和导师约定骑车去附近的风景区。那天早上7点,我到他家时,正在收拾屋子的他让我先坐会儿。随即我看到墙上贴着一张打印着四个字的A4纸:莫忘初心。某次聊天中他曾和我提过这几个字,对此我没有大惊小怪。一直到两个月后,我把借了半年也没有看完的三本书还给他时,我才知道这几个字的分量。
听说导师将离开的消息后,我把听到的说法告诉他并向他求证。在保证保密后,我成了第四个他本人告知此事的学生。当然,我的保密期限是持续到他离校为止。接着,我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忙里偷闲,挤出一天来骑行,因为忙着博士录取工作的3月已经远去。
6月下旬,我去帮导师收拾东西。进门时,他正在整理书本,他的电脑播放着他称之为“背景音乐”的电影,电影是《肖申克的救赎》。于是我应景地告诉他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有些鸟儿是不能关在笼子里的,它们的羽毛太过光亮。当它们飞走时,你会觉得把它们关在笼子里是种罪恶。”
2015年,我也同样在为一件事努力。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却不是想象中的自己披星戴月、闻鸡起舞,而是我刚入学时班主任对父亲说的话——“贪玩好动不专心”。现在我翻看自己小学四年级之前的期末成绩单里,班主任评价那一栏里一直都有“该生好动、有小动作”等评语,至于“尊敬老师、诚实认真”这些字眼应该是老师希望我能过个好年的善举。
后来,当我看书走神时,我在提醒自己锤炼心性的同时也会想起他们。导师在“莫忘初心”的耳提面命下付诸行动,走上了预定的人生轨迹。每天晚上依然跑步的他,现在应该在西湖边上开始慢跑了。而老G和包子年轻时候的理想斗志在岁月这台温柔机器中,被舒适地加工成安于现状,我知道心性弗定的自己将和他们一样,难以摆脱岁月端来的温水。
2016年元旦假期,我在杭州待了两天。仓促的行程让我没有考虑去灵隐寺,而且整个行程也如我的一位朋友而言,“十分圆满”。不过在导师的建议下,我还是在短短的2个小时内去了一趟这个佛门圣地。
进入灵隐寺时,每位游客能领到三根香去进拜。在寺内大雄宝殿前,我一直在思考许什么愿望。直到我点燃香的时候,八个字突然涌上心头:定我心性,有是有成。虽然,那个心中所属的地方,我还远未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