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乐事

        仲春的雨连着下了个多星期，时大时小，外面湿透了，屋里的人出不去，躁动的心情和秀丽的春景隔了一帘春雨，十分可惜。

        这个周末，老天终于止住了“泪眼婆娑”，露出了放晴的意愿。在乡下的清晨，桃粉李白，已被雨水浇打去，留有水渍的小路旁，可以看看“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的野花娇娆，走几步，感受“小园香径独徘徊”的幽远，闭上眼，仿佛看到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意境。此时，远处田野里“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是油菜花、菜薹花，乡下的菜花总是最不经意的，既没有玫瑰的花语，也没有折柳的寄意，但总能散发出冲天香阵。隔着暗黑的天色，还能看到“客舍青青柳色新”的门前柳吐出了鹅黄色。很久没见到的新燕，今年也回来了，停在电线上弹奏音符，乳鸭戏在水涨得很高的田里，荡漾了春心，早知了春的温度。静寂的农村，窗扉紧淹，锁着最灿烂的春容，农人最是自然的装扮者，一早抡起了锄头，撸起袖子，淹没在田间地头的画卷里。

      如此盎然的世界，怎不惹人心向往之？古人道，“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早餐过后，我们一家人相约前往九宫山一游。如此念想是细谋了很久的，经此绵绵春雨的窖藏，更加情深笃定，老中少三代第一次集体出游，自驾一车，大人讲着家事，畅聊着未来的日子，小孩唱着儿歌，啃着零食，不觉旅途便过了两个多小时，已到达九宫山脚下。

        此时虽不是游九宫山的最佳时节，却是一家人踏青的最好时光。没有如织的人流，也没有异常的天气，两岁的珂珂和六岁的襄襄一下车，就奔跑在偌大的售票厅，你追我逐。明亮的大厅外面，举目一望，高山巍峨，层峦叠嶂，一股清流自远而来。车子随着山路，蜿蜒而上，清风拂面。或许是刚过雨季，一路瀑布颇丰，时不时“遥看瀑布挂前川”，然后水流冲过马路，汇聚到山涧里；又时不时闪现一株株野樱、山桃花，到了一定高度，从车窗俯瞰，连成片的野花斑斓相间，像海洋的浪花，也像艺校的墙壁，闭目呼吸，幽香笼罩。一路走，一山如烟，直教人感叹，即使在这深山，也是“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

        行到半山，父亲被螺旋的山路，绕晕了，有股强烈的呕吐感，我们就地在一颗老松树前，停下来。花甲之年的父亲，平时太少出门，加之身体又不怎么好，经如此颠捧，禁不住一阵狂吐。好在高山之寒给人神清气爽，新绿的枝叶排出高密度的负氧离子，沁人心脾，父亲行走几步，顿时感觉好了很多，刚才的不良反应一点也没影响到他的心情。老松苍劲挺拔，枝繁叶茂，旁边柱石上书：迎客松，估摸有百年树龄。这正是个拍合照的好地方，我们一家，老小十来人，倚石而立，背对遒松，紧紧围绕在一起，拍了个自妹妹出嫁以后，最团圆的一张全家福。此情景深深触动了他，从来很内敛的人，竟然主动邀约母亲来个老夫老妻照，这是我们身为子女，而今也升级为父母的一代，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父亲对母亲在孩子面前这么主动，这么自然的流露真情。在松树右侧的大石板上，襄襄抱着珂珂，教弟弟摆起了姿势，要拍个姐弟情深。

      九宫山山巅，建筑居多，我们穿行在建筑群之间，一会进庙宇烧香拜佛，一会进商店赏古玩字画。街道没什么特色，建筑也是寻常人家，既不古典，也不超现代。群山之巅，海拔1400多米，被众多山峰裹拥，从山脚上来，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能建设成如此，已是凝结了劳动人民无穷的智慧和汗水，颇为难得。蹊跷的是，山顶上居然有个很大的云中湖，罕见即资源，这也是九宫山景区的几大景点之一。一家人围着湖泊绕行，岸边山庄、道观鳞次栉比。道观围墙外边，几株红艳艳的山茶花，引来赏花人，也惹来蜂蝶，山庄里面的月季开的更香，“蝴蝶纷纷过墙去”，让人“却疑春色在邻家”。

        云中湖的侧面，是一堵大坝，人行坝上，恍若空中游，欲掬一捧银河水，洗涤世人心。视线舒展开来，可以看到远处的空旷和巨大的风轮叶。有一条环山绿道连接大坝，伸向拨云亭，我们沿着幽静的绿道，闯进春的闺房：漫山的金针，绿油油的；杜鹃含着花苞，好像多看一眼就等到了她的花期；布谷鸟空谷鸣远，扑翅飞向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像找到了天堂。一辈子在大山里的父母，对这样的景象并不感到新鲜，当我们爬的走不动的时候，他们倒还觉得很轻松，兴致盎然。他们做惯了体力活，今天换个方式，让儿孙们陪着出出汗，没有目的的向上攀登，如此简单的方式，也令他们从内心流露出比以往面朝黄土背朝天，默默地耕作田间地头，幸福得多的神情。

        栈道外一颗大野桃树，花开满枝，山里的春天和外面的不一样，“四月人间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襄襄不知季节，只会唱着儿歌：“一月水仙盘中开，二月梅花送清香，三月桃花红了脸，四月牡丹红艳艳，五月芍药枝头闹···”万事万物的感悟需要成长和历练，她妈妈从古诗里教她：“凭君莫厌临风看，占断春光是此花。”她满脸不懂，但记下了诗，埋下了诗意和常识的两颗种子。珂珂矫健得很，完全不像个两岁的小娃，挣脱大人的怀抱，独立疾步走在陡峭、不平的石板和台阶路上，跌了几跤，也不哭，爬起来继续向前。他不知何所乐，何所累，甚至还保留着动物本能，表现出放归自然的兴奋，孩子就是这样，有父母在身边，就会表现出格外的胆大和坚强。

      游完拨云亭，抄近路返回，再看看其他诸如闯王亭、滑雪场、索道，兜兜转转，九宫山算是遍览无余。

        九宫山美在避暑，相比其他游览地的人文景观、名山古刹逊色不少，一天就能游览个遍，可是，年轻的我们走了那么多名山大川、异域他乡，能留下印象的又有几回？景美在人心。天下的山，天下的水，天下的美食不能尽亲赏亲尝，陪伴的心情却能尽善尽美。文人先哲多与孤独相随，往往孤独间寄情山水，用或思亲念友，或领悟真谛，或揣摩世事哲理的方式在静谧的河山中，找到心灵归属，人生价值。今天我们在走进自然、贴近生活过程中，感念时光，触摸亲情，享受家庭温馨，与文人先哲的做法相去甚远，却也殊道同归。扶老携幼，口授心传，九宫山给我们提供了亲情聚焦的愉悦，岂不是大美？

        旅途虽短，却满足了一家的心愿，既陪伴了孩子的成长，释放了他们的天性，将学习的课堂搬到野外，在自然中获取常识和规律。同时也遂了老人的心愿，在他们还走得动的时候，陪他们看看外面的世界。有道是“天公正为老人设，剩添一月延韶华”。陪伴父母的时光不多，我们在最美的时光里，尽力让他们感受到最朴实的开心。还有对待相亲相爱的人，我们要创造和她们置身天地，相拥自然的时空，一起守望“十里春风不如你，我在等风也等你”的默契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