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七的中秋,我没有买到回家的票,索性”被安排”了加班,中秋项目是游园会,从早到晚准备中国结,小彩旗,兑奖区,布置会场,到晚上,临时搭建的会场已经灯火闪耀人群流动了,一个个未归家的大家庭开始以家为单位排队去玩游园会的各个项目,我的内心有种失落,这种失落不能和节假日给的加班费相抵消,也不等同,内心夹杂着夏日的热情和初冬的寒凉,索性手中有事做,周围又是音乐又是欢呼,那种渴望归家与亲人团聚的感觉倒是被冲淡了许多,十月份的广东还是热烈的,风吹来是暖的,我的情绪寡淡平和,心想,这节日快快过去吧,我并没有赋予它太多意义,但还是不能躲避朋友圈里的暴击,比如归家团聚,秀美食,秀恩爱,秀父母的宠溺,兄弟的酒局,或者是结婚的宴会,文化赋予了中秋团聚的概念,身处文化之中,我自以为可以随心所欲的规避,却恰巧成了心里头的负罪。
我深知,我自己不敢面对的,不是此刻他人的幸福快乐,而是,自己家人对于亲情的凉薄;而是,自己根本没有那种可以让我骄傲、让我炫耀的亲情。
我未曾体味过这种宠溺,大概是许久未回家,父亲或者母亲满心雀跃的为你做最好吃的饭菜,跟亲戚朋友吃饭,满心欢喜的告诉别人我闺女最爱吃这个了,这次回来一定要让她多吃一点。
或者是这种温情,妈妈脱下你布满风尘的皮衣,细心的擦拭整理,或者早早为你铺好大床,只想让你安稳睡一觉,还告诉来的客人,闺女睡觉,不要打扰到她了。
我也不知道,那种绵绵的牵挂,好似是返程时节,母亲一路远望相随,偷偷往行李箱塞满特产棉衣的幸福感,对,我说的是幸福感,在新闻里,这种千里万里送孩子离家依依惜别恋恋不舍的故事,总是带着伤感和难过的,但在我看来,那种经历,是一种即便被生活负累,但心中有爱,就能勇往直前向前走的,幸福的、饱满的人生。
当天加班作为工作人员,看到一个大眼睛女孩子的爸爸,一脸宠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告诉她要勇敢去玩游戏,再努力一下,就可以把球踢进筐子里了……我好羡慕,眼中噙着泪水却生硬的憋了回去,此时此刻,我好想跟这个女儿换一换。
我也听闻同事说,今年没回家,要给家里打个电话,然后一打就是漫长的一小时,两小时,他们说笑,逗乐,电话那头的人,想必没有看到这位在我身旁的他们的亲人,心也一定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
还有一个叫小耳朵的小姐姐,过节了,她家里的微信群在发红包,她跟我抱怨,只能抢到两毛一块,就连一个一百的红包,她才只抢到两块,我定定的看着她,心头已是悲伤划过,我们家没有微信群,可是我很想爸爸,很想知道,此刻,他吃饭了吗……
上司说:“今天加班,本来说要带儿子出去玩的,只能等结束了,给他买个蛋糕回去吃算了”。而我,一块月饼也没有吃到,其实吃不吃月饼并不重要,再怎么样,没有吃月饼只是缺少了一种仪式感,但是这种仪式感,却也是我无比渴望的事情。没人会来发问,你今天是怎么过的,因为缺乏来自亲情的关注,好像我们对于这个世界就是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漫天繁星,哪一颗是我,地上的人儿,又有谁认得这颗星。
回家的朋友说,这几天忙着见亲戚,大家都一块出来,吃吃饭,唱唱歌,老家的串串烧烤越来越好吃了,让我有空回家也赶紧尝尝,还有好心的七大姑八大姨操心她的人生大事,不停的想要带她去见几个年岁相当的男青年。
他们的故事,衬托的我,像是一个俯瞰万物的不食人家烟火的神,一直游离在凡尘世界的边缘。
也许如你料想,或许你如我一样,我想说说我的家,我的亲人。
父亲是一位不善言辞的人,高瘦,喜欢打牌,喝酒,一个月收入不多,或是家庭经济不好的原因,他整个人看起来懦弱而闭塞,从小到大,他未曾加入过我的每一次重要的人生成长,家长会,小升初,读大学,等等,我所经历的我都记得,三年级报了书法班,有一次被老师留下了,因为字写得太丑,然而别的小孩子都有家长陪着,而我,只能一个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听着老师的训斥……
上高中的时候,同寝室的女孩子妈妈每周都来看她,带各种点心,水果,干净的衣服,还给她买了一个手机,每晚都要甜甜的寒暄几句……同寝室的姑娘说,从来没见过我打电话,也没见到过我家里人来看我,每一次周天到学校上晚自习,都是我一个人提着一袋子行李,每一次周五离开学校的时候,我都要把这周的脏衣服还有床单洗干净,她们夸我干净,勤劳,只有我自己知道,因为回家没人会帮我做这些,我甚至因为家离得远,有时候坐不到车,只能一步一步,摸黑踏着小路,用mp3放着音乐壮胆,十点钟左右到家,只有昏黄的灯还有冰冷的炊具,以及一周都没有打扫的卧室……寒冬里,还有冰冷的空气和能杀死人的安静,高中三年,每一次回家,我没有是不哭过的……因为孤独,因为没有家的温暖。
是的,我爸从来不会打电话给我,要不要文具,这周要不要接你,过节了要不要出去吃饭,生日要不要礼物,也不会带我出去旅游看世界,哦,不对,此时我幡然察觉,他连我生日大概都没有记得过。
二十年来,我感谢他赋予我生命,我也痛恨他赋予我生命,让我感受这独自一人肩负人生的痛苦和难过。
别人孩子有的成长的快乐,我一种都没有。
熬到大学毕业,因为对亲情的失望,因为缺乏支撑,因为需要生活,索性离开了家,来到了遥远的南方,工作了,一心一意想着,可以挣点钱,给父亲,或者以后回家,也给他做做饭,带他去买菜,遛弯,给他想要的幸福,让我们不至于如此疏离,我甚至会想象,以后我,他一起坐在饭桌上,有说有笑,看着电视,磕着瓜子。
然而,现实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绝望。
刚来广东实习的第一个月,我生肺炎住院,给他打电话,想要得到一句关怀,他居然责备我:“你生病了?估计又要花很多钱了,一天成事不足啊,你有工资吧,先用工资看病吧……”然后匆忙的挂断了我的电话。挂掉电话,我的心破碎,发凉,那会儿,想从十楼跳出去的心都有,无奈病的太严重,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让我最最难过的是,我还要在一群尚未熟络的同事面前,为了不想把伤口给别人看,为了一点点内心的小虚荣,为了不想在这种处境下被别人同情、可怜,然后将我的家庭作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力图描绘一副我家庭和睦温暖的画面,说我的爸爸很关心我,但我嫌路太远,亲人朋友他们来不了,爸爸给我打了很多钱,还让我花钱请护工阿姨。
或许,对于我来说,这世界上最心酸的行骗,就是给外人营造一个假象,那就是自己有一个强大的温暖的家庭港湾。有时候,我自己都信了,我爸爱我,关心我,会不惜一切让我恢复健康,甚至像电视里演的,会火急火燎的奔向我……
康复后的一个月,单位体检,居然查出了我有一个小肿瘤要切除,医生的说法是,尽快动刀切除,我跟别人讲,我爸希望我回家动手术,他们都很担心我,想要陪着我,然而现实是,我爸说,不着急回来,你攒够动手术的钱再回来吧!我日复一日,被他的话狠狠地戳着心脏,坚持在岗位上不遗余力任劳任怨。
我们不常联系,他甚至不会使用微信,我偶尔打电话,他也匆匆挂断,日常的亲情维系都做不到,导致我人格中好孤独,喜独处,缺乏安全感,不喜欢与人交流,纵观下来,一年多的工作经历,也并不顺畅,我时常想换工作,可是我一无积蓄,二无人脉,三还没有那么强大的本领,我拿什么底气换。
每一步,都走的犹豫,艰难。可他,从来不会告诉我,人生的哪个阶段,该选哪条路,即便我不需要他给我资金上的支持、思想上的指点,只需要一句:“加油,你很棒!”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站在过我身边。
当天活动结束的时候,我吃了一碗泡面,那碗面是真的很好吃很好吃,夹杂着着不明辛酸还是疲惫的泪水,我吃的好开心,好幸福,生命给我的所有艰难,我那个时候,承受的无比坦然和开心。
我爸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我,基于埋怨,基于痛恨,我不想在这个节日里,跟他问候一声节日安好,不想再谈起亲情,再谈起家,再谈起别人的柴米油盐。
唯有朋友发过来一轮明晃晃的圆圆的月亮照片,附文字说:”你可以发个朋友圈,祝大家中秋节快乐了。”
我泪如泉涌,我发给谁,连在我生命攸关的时刻,都没有多余一句嘘寒问暖的父亲?我想我们的亲情在以后无数个日日夜夜,只会越来越疏离,如果我不能做一个孝顺的女儿,那绝对是因为我没有一位合格的父亲,我好像是没有亲人的。
我的亲情,只有冷冷的一句,想做什么就去吧。
没有方向,没有力量,没有信念,我感觉,我像一粒漂浮的种子,永远寻觅不到一处可以安身的土地了。
下班回到卧室,空空荡荡的,举目四望,我没有我的家人和巧克力糖,最怕深夜里四下无人的沉寂,我问自己:“为什么别人都有温馨的亲情,而我却要刻意去回避这件事情?为什么我总是孤零零得面对生活的所有问题,亲情如山,而我的山呢?是早早被命运移走了吗?”
痛哭之后的稍许平静,我擤鼻涕擦干眼泪,躺在床上,边啜泣着,边让自己安睡,多久了,没哭了,一定是成长了,以后再多的艰难,我都不会怕了,极致的绝望,怕是会带来极致的要强……
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做父亲的家长。
让他懂得,即便我身无分文穷困潦倒,我也要把这世间最温暖的亲情倾注在他身上,哪怕寒冬漫漫,但是一路走下去,心里会因为有血脉的力量,有亲情的信仰,一直仰望月光,一路披荆斩棘的成长。
“我忍受得了生活的艰辛,我忍受不了亲情的虚无。一个感情寡淡的家庭,如何让人有力气嘘寒问暖。”
别问我的妈妈是谁,她离开很久了,墓前大概已经野草泛滥。
所以,看了我的故事,我愿你的亲情,避过薄凉,永远是一副亲密嬉戏,温暖明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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