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什么,青春就是如果我死了,每天春节替我回趟我家。 ——题记
每次听见消防车的警笛声,心里总会莫名地一紧,好像他们每一次的出警,都会有他的身影……
他叫莫天,是我高中时期的同学,如果不是当初那个有些欠妥的决定,我想他现在应该和我一样,在宿舍翘着二郎腿消磨时光,准备从大学校园滚蛋了吧。
高二那次对文理科的选择,我们之间产生了分歧。我铁定是选择没有理化的文科,但他却在文综明显优于理综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理科。他笑着告诉我:青春需要折腾,男人不能对自己说不行。
然而,正因为那次他对于文理科的错误选择,致使他掉进了理科这个对他而言巨大的坑,直到高考他都没能爬出来。虽然我的成绩也不尽理想,但至少我还能悠哉地混到大学毕业。而他却连这样的机会都不再拥有。
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他直接销声匿迹,根本联系不上。直到要开学的前几天才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原来他这两个月压根儿没闲着,一直在老家和住所两头跑,只因这次他又做出了一个让我咋舌的选择:报名参军。
试想,一个打篮球蹭破点皮都要忙着找酒精消毒的家伙,我实在无法想象他会做出如此的决定。在电话中,他又是草草地丢给我“青春需要折腾”几个字作为解释,没几天就屁颠地从老家上了接兵的列车,然后一消失又是三个多月。
冬至前夕,我正苦逼地坐在没有空调的教室里搓手取暖,裤兜里的手机猛然震动起来,掏出来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外地号码。也许冬季的时候脑子不那么好使吧,我想也没想就按下了拒接。然而几秒之后,同一个电话再次打了过来,无奈我只得在同学的‘掩护’下猫着腰出了教室。
站在更加寒冷的楼梯间,我的态度能好到哪儿去?接起电话冷冰冰说了句:“喂,你好。”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心情也不大好,他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回了六个字:“我他娘的不好。”
我强忍住骂人的冲动说:“老兄,你打错电话了吧。”
“你不是漆宇?少他妈跟我绕。”
“你是,老莫?”我半信半疑,因为他此时的声音与原来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你说呢?”他刚说完这三个字,我就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急促的电铃声,就像高中时候的上课铃。
“艹,又要出任务!不跟你说了先挂了。”
“嘟嘟嘟……”这个短暂的电话实在令我无奈,因为我就这么在楼梯间继续吹了二十分钟的凉风,直到下课铃响……
当晚,莫天再次给我打来了电话,原来他去了武警消防部队,经过三个月的新兵集训,他已经于一星期前下了中队。至于为何这么长时间没有给我打电话:只因他压根儿忘记了我的电话号码,今天才在与另一个高中同学的通话中问到我的电话。
“在那儿还好吧。”既是跟他说话,我自然就用回了方言。而他却因必须练好普通话,不得不用蹩脚的普通话与我交谈:“好什么啊,本来想着去陆军,没准还能奋斗到特种部队去,现在是没这机会喽。”
“成天抱着水枪的感觉怎么样,爽吗?”作为彼此的挚友,挖苦对方绝对是我们两都乐此不彼的事。
“爽,他娘的都爽翻了。不过我得纠正你,不是成天抱着水枪,是成天抱着没有水的水带训练,艹,比没有枪的子弹还让人无语。”听了他的话,我毫不掩饰地发出嘲讽的笑声,“听上去好像很艰苦嘛。”
“艰苦谈不上,只是不知道自己干嘛来了。”话锋一转,莫天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我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他的笑容,只是这笑实在有些自嘲的意味。
“青春需要折腾,这是你自己说的。”我轻声说。
“是啊,可是我似乎选错了折腾的地方。”
“你以前可不是这副德行。”我的笑容也有些别扭。宿舍里制热模式的空调呼呼转着,却丝毫无法驱走内心的凉意。
“是吗?不过事实证明我是错的,而你才是对的。”
我知道莫天说的是高中分科的事。“那么这次我告诉你,你的选择未必不是正确的。没有谁的选择是一定错误的,只是每一个抉择都有它自身的机会成本,这个成本没有绝对的价值衡量。”
“可以嘛,话说得一溜一溜的,虽然我听不太懂哈哈。好了今天就这样吧,我们还有几分钟得集合了。”虽然他的语气又开始变得轻佻,但我清楚,内心的失落和迷茫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失。
“好,你自己在那边多注意,放宽心态。”
“哈哈,我是乐天派你忘了?”就这样他再次挂断了电话,而我这晚把有关消防部队的新闻全搜了个遍,内心寒意更深。作为高危行业之首,可以说每一位消防员都是在与死神共舞,一旦出现差错,迎接他们的便是万丈深渊。
看着电脑上那些消防烈士的事迹,听着耳机里单曲循环的《十五个兄弟》,我莫名其妙流泪了。或许出于对他们的敬佩,又或许是在担忧莫天此刻的处境。总之我的内心深处多了一份信仰,对于消防这个血与火铸就的职业的信仰。
那天之后,我与莫天便又建立了联系。他们平时的训练和出警虽然很累,但好在也能时常与外界交流。几个月通话下来,我发现莫天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职业,他没有再如过去一般跟我抱怨,而是开始通过我了解家乡的变化。他还时常让我跟他掰一些网络热门话题,甚至与我一同探讨,因为他担心两年后回来跟不上社会的节奏,我自然也乐意帮他这个忙。
这天是四月的一个周末,我原本正专注地看电视剧,却被一阵手机铃声干扰,我不悦地掏出手机,一看是莫天打来的,于是按下暂停接通了电话:“喂,老莫。”“你现在,有空吗?”听见电话那头,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我赶紧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告诉我今天参与现场救援了,他见到了车祸现场遇难者的遗体。
“我想我今天晚上恐怕是睡不着觉了。”
“你这个蠢货!”我破口大骂,“你脑子是不是也被货车门给挤了,你现在应该做的是从这次的救援中总结经验,争取下次在保证自身完全的前提下成功救出被困人员,而不是在这里害怕,害怕得睡不着觉懂吗!”这种时候,我认为骂醒他是最好的做法。
“我……我……”
“我告诉你,既然你走了这条路,干了这份工作,那么至少这两年里,你的命就不再是你自己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你甚至得放弃自己的命去救别人的命。而你现在居然还有闲心在这里害怕,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了。”我的语言依旧是那么的尖酸刻薄,这远远超出了我们之间相互开玩笑的底线,但我现在丝毫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
“看来,我今天不应该打这个电话。”莫天说完这句话,还没等我开口,只听电话那头就传来了那熟悉的‘嘟嘟’挂断声。只是这次,是一种别样的无奈。
从那之后一直到暑假,莫天再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尝试过联系他,但正如他所言,义务兵与外界通话都只能用中队里的插卡电话,外边的人是无法主动联系他的。
我时常在想,我真的错了吗?我这样做是为了让他变得更坚强啊,消防兵的果敢、坚强,才是他们一次次从刀山火海中平安返航的最重要的能力啊!
我是一个朋友不多的人,因为我觉得没有多少人能真正地懂我。本以为我与他的关系已如伯牙与子期一般,没曾想会变成这样。人这一生最难守住的,或许就是友谊吧。
他就这样从我的世界里离开了,这个最懂我的人。那么我也应该忘记他,我删掉了手机里他的号码,开始与另一批朋友畅享暑假……
这天,我正和一帮朋友在商圈的一家店里吃海鲜自助,电话响了起来。虽然没有刻意地去记,但那个熟悉的号码归属地和依旧记得的尾号却令我明白,这是莫天打来的电话。
我接了,心如止水:“喂。”一边说还不忘啃手里的‘黄金脆皮虾’。
“你……在吃晚饭吗?”
“嗯。”
“在外面?感觉很闹。”
“嗯。”
“其实……如果不是运气好,可能我今天就给你打不了这个电话了。”
听到他如此说,我内心还是不免起了涟漪,但正如我先前所说,我朋友不多,最大的原因便是我很执拗:“嗯,至少现在你还是打通了。”
“对不起。”
他说出这三个字时,迅速且坚定,我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我想如果我还不把这三个字说出来,你接下来的话一定是——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挂了。对吗?”
是的,他是那个最懂我的人,一直都是。
毫不拖泥带水,他直奔主题: “昨天我和班长一组去一家起火原因不明的商场搜救,如果不是他,我想我就出不来了。事后他说他对我们太宽容了,当初就应该狠狠地收拾我们,于是我突然想到几个月前我们之间的通话。”
他虽然没有把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但我已然很明白了。“我一直以为我们两是知己,我所说、所做的一切不用解释你也明白。”
“之前可能不完全是,但现在……是了。”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很重。
“也许,今天是我这一年内最愉快的一天。”我露出了笑容。
“比去年圣诞节前那次还要愉快是吗?”
“哈哈,是啊。”
如果你知道找回知己的感觉是什么样,你一定不会说和女友在一起才是最快乐的,因为两者的快乐是等量、平行的……
“好了,既然说明白了我也该去洗澡了,改天再聊吧。”
“好,自己多加小心。”
“嗯,挂了。”熟悉却久违的‘嘟嘟’声再次传进耳中,这次,是那么的悦耳...
“哟,老七‘漆’谈朋友了,真不够意思,居然还暗度陈仓。”身旁的家伙们开始起哄。
“莫天,你们见过的。我们之前闹掰了,现在又是好哥们儿了。”
“嗨,真他妈无聊。”众人顿时没了八卦的兴趣。
真正的朋友,你为他好不用挑明,因为他心知肚明。人生的过客,你真心实意帮忙,他也只会认为你处处算计他。
就这样,一年半的时间很快过去。
刚开学我就与大学朋友去了酒吧,因为刚和相处了几个月的女友分手。盘算着今朝消弭明朝痊愈,我豪放地灌了自己四瓶‘山城’加半斤‘江小白’,然后该死的手机又响了。
“你想……转士官?”莫天将这个消息告诉我,似乎他总能给人带来‘惊喜’。
“嗯,虽然我们没有聊过这个话题,但这是我半年前就做出的决定。”
我无法判断他说话的语气,因为此时我的思绪已经翱翔天际,“是吗?这是个好主意,嘿嘿。”
“你怎么回事?”这句话我听得很明白,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第二天晌午醒来,发现自己四仰八叉躺在宿舍的瑜伽垫上,除了弄丢一只袜子,好像什么也没少……
再然后,莫天回了家乡。他有一周的假期,而我抢占了周六一整天,我们相约去爬山。在车站前,我老远就看到了穿着迷彩服的他,只是没有挂领章。我们相互拥抱、用力拍着对方的背脊,然后上了通往山脚的汽车。
“怎么样,好多了吧。”山脚下,莫天开口说。
“你知道我不会纠结这些事。到是你,怎么突然就想起转士官了?”我跟着莫天往上山的小路走。
“知道吗,这两年有好几次我都是险象环生。”他回头,给我一个和煦的笑。
“那你还选择留下来,疯了?”其实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再次听到从他口中说出,心里依旧不舒坦。
“可是,我爱上这个职业了。老七,成功救下被困人员的感觉,你知道多爽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声若蚊呐。作为好友,我不希望他无休止地以身犯险,但我也知道,他的青春注定将是烈火造就的青春。
“老七,答应我个事儿呗。”莫天又开始用那付轻佻的语气,我实在不想接话,“你要是觉得这事重要,你就说。”
“如果出现什么突发情况,逢年过节有空的话,去我家看看我爸妈。”
“啊呸!这种事还是你自己来吧。”我条件反射说出这番话,然后抬头看见他的脸,那是一张无奈、恳切、愧疚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的脸。
“我绝对不答应你!”我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将这番话说了出来。“如果没了你,他们不再需要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所以你必须活着回来!”我斩钉截铁。
“好好好,算我没说好吧。我们赶紧爬上山,之后的活动还排得满着呢。”他说完,‘瞪瞪瞪’垮了十好几个阶梯。
我笑着,依旧不慌不忙地向前走。预计的时间绰绰有余。而他,一定会在不远的地方,勾着腰,一脸怒意等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