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疯子

  

    胡同口，飘着茶叶蛋的香味，卖茶叶蛋的老头正在跟眼前的年轻人攀谈，他们是多年的邻居，那小屁孩可以说是老人看着长大的。如今这小屁孩也长大了，在胡同口边上开了一家只有一个门面的手机店。他开店很晚，大概九点多开，所以老头每次都是等到他来买最后几个茶叶蛋后才收摊。卜同付过钱后，和老头道了声别后便扑向了他的事业。

    说起这份事业，卜同当时还和他爸犟了半个多月，卜同他爸卜知想着儿子大学学了软件专业，总以为这下卜同能和老友张根伯儿子一样在大城市做软件工程师，拿着月薪一两万的工资，时不时还接老俩口去大城市玩，在胡同这个圈子里，那真是有面啊。这下倒好，堂堂一个大学本科生，跑回老家开手机店，可把卜知给气的。但毕竟是自家孩子，骂又没用，打又舍不得，没办法，拿出两万块钱给了卜同。卜同也知道他爸不容易，拿了这两万后再也没问父母要过钱，好在卜同在大学期间跟同学一起做过几个软件项目，虽说学生挣不了几个钱，但那几年下来也存了三万块左右。刚起步不容易，所以租的门面不大，里面的装饰除了广告牌刷墙找人来做的，其他的布置都是他亲自操手的，凭借他老爹的江湖人脉，柜台什么的倒是省了不少钱，开业那天他也没怎么隆重，只是简单的折扣宣传，就这么的，他的手机店开起来了。

    有人说卜同这小子大学白念了，上的是普通大学，一年还近两万的学费，结果出来跟人家大学没上的孩子一样。甚至连他爹都这么怀疑过，但是卜同却没有在意，在他眼里，城市固然是竞争者的天堂，但他却没有了强者的心。真正了解他的，也只有卖茶叶蛋那老头的孙女，叶子。

    叶子和卜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高考那年，叶子考了大专，卜同上了本科，叶子以为卜同要留在大城市工作不回来了，所以努力的学习想专升本考进卜同的学校，但是经历失败后她的父母便劝她放弃，让她回家工作了，给她在当地交警大队找了份合同工的工作。由于派出所离卜同的店很近，所以趁午休时间，叶子就会到卜同店里找他聊天。

    一次叶子去找他，看见卜同躺在躺椅上玩手机，趁卜同不注意，叶子悄悄地猫近卜同，想看看他在看什么这么认真。屏幕上是个女孩子，叶子认识，当初见卜同在朋友圈发过，是卜同的初恋，他俩大一军训好上的，一起过完了整个大学四年。“想她了啊”，叶子贴近卜同的耳边轻声的说，卜同转过脸，点了点头。“有什么好想的，人家是大城市的姑娘，注定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叶子坐在卜同的老板椅上，翘着二郎腿很随意的说，“我知道，所以我不是认命了吗”，卜同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叶子知道，其实卜同很不服气，因为他的爱情观与现实的冲突然让他一下子难以接受，分手的那一刻他就像被棒槌朝脑门打了一棍，嗡嗡的。他不大会说话，反倒那个姑娘看着他哭，帮他擦拭眼泪，劝他说好聚好散。他一直坚信爱情就是只有努力付出才能有好的回报，为此刚上大学那会就找了份兼职，他不像有些男孩子跟女朋友出去逛街出去玩就害怕花钱，反而是时不时的给那个姑娘惊喜，带她去吃好吃的，那个姑娘跟着他几乎不用动什么脑子，因为卜同的安排就像他名字一样，永远是与众不同，还舍得花钱。卜同以为自己的付出能够换来真心的回报，但是那个姑娘在她母亲的执拗面前选择了和卜同分手。

    有点没话聊了，叶子便扯开了话题，指着电脑桌上的一盆仙人掌，那是卜同大二时那个姑娘送的，“你这个盆都有点裂开了啊，不打算换吗”，叶子装作轻松的跟卜同讲话，卜同这人有点怪，自他回家开店两年来，叶子几乎每天都去找他，他却装的一点不明白叶子的心思，哪怕叶子好声好气的说话，他都只是一两个字打发，这次，他索性就点了点头。

    叶子明白卜同的心，在店里转悠了几圈，帮忙扫了扫地，擦了擦柜台就走了。其实卜同以前不是这样的，对待叶子，卜同就像哥哥一样照顾叶子，尽管叶子还比他大两个月。那年中考，两人考在不同的学校，进入高中后卜同还经常抽空去给叶子补习数学。而现在的卜同却和以前的卜同不同了，毕业那年，卜同前女友的母亲请他去一家咖啡馆聊聊，那位女士穿着典雅，也很有礼貌，但是说的话却并不那么友好，意思是她希望她的女儿能够过上好的生活，不希望她女儿跟着他去过房奴的生活，区长的儿子她看的很中意，比她女儿大两岁，事业稳定，在当地机关工作，还有一套房子，能够让她女儿过上好的生活，所以希望卜同能理解她 ，和她女儿分手。卜同当时就那么坐在那里，他知道再多的解释都不会动摇这位穿着典雅的女士的心，那位母亲走了，他就这么一个人坐在那里，直到那个姑娘找了过来，姑娘挺单纯的，这大学四年，除了学习之外，也就跟着卜同玩了，她知道自己拗不过母亲，但是她还是挺喜欢卜同的，所以她想为卜同做点什么，但是卜同拒绝了。卜同强忍着，他知道一个外乡人在这座大城市里终究要忍受拒绝，哪怕是拒绝了他四年的真心付出。

    毕业后，卜同并没有像周围同学那样去参加校招混进一家不错的公司，而是选择回家。他觉得大城市虽然很美好，但是他害怕了。尽管卜同在专业能力上较之周围同学还是很优秀的，但是他觉得他看透了在城市奋斗的归宿，幸福永远是带有勉强的，外乡人在大城市终究是匆忙的过路人。他的室友都不理解卜同，一个失恋而已，至于这么受打击吗，卜同没有给出回答。他向来这样，哪怕和那个姑娘在一起，他都是一手策划所有的娱乐活动，姑娘只管跟着他就行了，他觉得这就是他自己的付出，他相信这样的付出是有价值的，他想要证明他能够给他所爱的人一切。

    “喂卜同啊，你快回趟家，咱俩一起去趟医院，听说叶子出事了。”这是下午三点多，卜同接到了他老爹的电话，马上关了店门就往家跑，开着车和他爹一起赶往医院。在急救室门口，见到了叶子的爷爷和父母，卜同没有直接上去问，因为他们一个个脸上挂满了眼泪。听叶子的同事说，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叶子在协助处理一起交通事故，在指挥周围交通的时候被一辆超载的蓝色小货车撞了，由于当时小货车的车速不慢，造成了叶子的多处地方粉碎性骨折，头上也有血的流淌。现在正在急救室抢救。卜同很难受，他知道他这回家两年来叶子对他很照顾，他的这家店有很多的活还是叶子帮忙干的，更何况青梅竹马那么些年，在卜同心里其实早就很爱这个女孩子了，只是他觉得不能因为他在外面失败了而回来跟叶子在一起，他觉得这样对叶子不公平，对自己的内心，他更过意不去，所以总是故意跟叶子保留着距离。

    八个多小时过去了，医生出来了，一群人围上去询问情况，卜同被挤在后面，听到医生说要转入重症监护室什么的，卜同觉得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他感觉自己很愧疚。叶子在重症监护室的那十五天里，他店里都没怎么去，几乎是一直待在医院里等待着，祈祷着；叶子的父母很伤心，不过好在卜同的陪伴，直到叶子脱离了生命危险转入了普通病房。医生说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由于脑部收到了一定程度的伤害，所以短时间内还不能醒来，至于什么时候醒来还不能给出确切的时间。植物人三个字出现在了卜同和叶子父母的脑海里，现在的叶子就这么躺在那里，旁人看了都觉得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在这么好的年华却成了植物人。卜同暗暗发誓自己要照顾叶子，他认为自己能做的就只有陪着叶子走出这段这场灾难。

    卜同招了个店员，没什么急事的时候卜同基本上就待在医院里了，晚上也是到十点多才回家，他知道叶子父母的工作如果假请久了可能就没了，所以他让叶子的父母去工作，他来照顾叶子。虽然不大会讲话，但是卜同在守护的日子里却也经常的和叶子聊天，给她讲讲笑话，故事，分享分享他的经历。卜同在叶子的手机里发现，他大学时期写的几个软件叶子现在还没卸载，他还发现叶子的通讯录对他的备注是：永远与众不同的卜同。卜同每每想到那些和叶子在一起的日子，他就忍不住流泪，以至于按时来换药的护士每次来都忍不住劝他几句。

    就这么过去了三个多月，叶子醒了，但是失去了一条腿，对这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来讲，失去了一条腿就像失去了人生的意义，更何况在她最爱的卜同面前。卜同在叶子醒来后就一直陪在她身旁，他想让叶子知道，他不在乎叶子这个样子，于是他将这两年来的存款取了出来，买了一枚两万多的钻戒，在医院里向叶子求了婚，这惹得病房内挤满了人，在大家的起哄下他们抱在了一起。胡同里那个圈子的人也坐不住了，一听说老卜的儿子要娶叶子，纷纷嘲笑他一个大学生不在外面打拼回家来已经够丢人了还娶一个残疾人，都觉得这个小卜脑子不太灵光，像个疯子。

    但是卜同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他心里那份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