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旧时代

我也是为了父亲。

周渐隐心里的狂乱,比及他白日时候点燃祖屋的那把火焰还嘶哑几分,他恨不得用刀子来结束这场荒谬的争夺,管他一奶同胞的兄弟,管他枕在恶人屁股下的法律,他已经忍不住要朝周渐馥那张肥白的脸扇下去,终于胸膛里的火焰烧过了喉咙,烫红了眼睛,低头坐在长木凳的他突然站得笔直,又强悍的闯过众人,捏着拳头便对那张已经呆滞的表情砸下去,拳头还是碰上了脸骨,虽然没有任何声响。

这实在是件慌乱的的事,立即有十几只手臂涌上来,三只揪着了他的手臂,一只拉住了他衣领,四只把他衣服攥成一团,从后背抱到了他的两只手,用两只脚抵绊他继续行凶,甚至还有一只手抓紧了他的头发。他低吼声“操”,没音律的和声,哎呀,啊,哟喂,惊走了埋伏在这个夜晚的春猫,栖鸟,还有那欲凝的露珠。

老二,你还把我这个“大爷爷”放眼里?一件胸口破了几个小洞的蓝色短褂,头发灰白的老头歪着脑袋,用铁制的烟斗指着周渐隐的后背教训着: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这么些年,我们几个老不死算看走了眼,没看出你还有个忤逆的胆子,兄弟阉墙,这,这简直畜牲不如。周渐隐只看着墙上的影子,充耳不闻后头的恶心话,他知道这老头得了好处。

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嘿嘿,好小子,够大的力气,你六叔我年轻,算的上山中猛将,就算老了也是定军山的黄盖,想不到抱着了你的腰,还奈何不了你分毫,小子,真是小瞧你了,像是两军对垒的走卒,周渐隐六叔,50年岁的光头,从三十年前开始一直延续到今天。

惜了,惜了,还是家里少个当家的婆娘,不然呐,也不至于出这乱子。老二,你哥哥说了,给你爹办完丧事,明年就给你办喜事,在县城还是哪里都送你一套房子。

他三婶,你们女人呐,才是不折不扣的搅屎棍,胡洪武调侃的张嘴,也顿时起了效果,刚绷着张脸的大爷爷也漾开了皱纹。

呸,你晚上有种就别趴上你女人的肚皮,你娘生了你这个忘八肏的,是你爹运气不好,祖上没积福。

好哇,好哇,三婶真是一张利嘴,我说他三伯怎么没来,原来是三婶你这张嘴吞的下活人呐,胡洪武涨红了脸,最后气极反笑的说道。

哼,老娘说话从来占个理字,我只问你,我周家的事,论得到你们姓胡的掺一脚吗?再说,你们姓胡的,不是和姓白的穿一条裤子,支持“火葬”的吗?怎么,我大侄子给了你几个钱,你祖宗的姓就不认了。莫非你是姓周的,我二侄子才是姓胡的。

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娘们,我胡洪武就是认祖宗,待祖宗好,才这样做,胡洪武想依着这个大道理让她闭嘴,

是吗?那你家门口今天新到的那两车红砖,就是你老婆用肚皮换来的咯。

他三婶,嘴下可留德,常言说的好:嘴下留德,邻里快活。

我只问你,是还不是?

周老板刚在这屋里,你怎么不问他,胡洪武单薄的身子抖了几下,艰难的由牙缝了挤出这么些个字。

那是我大侄子,他做事心里明着呢,我不必问他,我就怕某些人吃相不好看。

好了,闭嘴,你个婆娘,谁让你来的,男人说话,你这是成何体统。

他大伯,我是为咱们周家······

闭嘴,坐在一边,不然就滚回家去,怎么,我说话抵不抵用。

大伯你慢点,都一把年纪了,脾气还是这么躁,光头走到老头跟前劝说。渐学,你平常和老二走的近,你说两句,光头对一个一直沉默,如局外人一般站在门槛上看着鞋的中年男人说道。众人的目光,也盯着了他,他像思索许久才郑重的说道:老二你这就过了,就算大哥说的不对,我们也可以慢慢论这个理,暴力只能是压制手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还是你教我的,你是我们这小地方读书最多的,当然,虽然你没能像大哥一样发财发富,可你还是读了书的嘛!周渐隐稍微动容,暗叹:看来他也收了好处。

周渐学说完。这屋里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但全是在指责周渐隐,这让他看到平日的宗亲朋友一个个是鬼怪的面目,他们是涎着口水的饿鬼,正准备煮锅热汤,却把自己当做了木薪。他暗自叹声,或者“父亲”真的姓胡,那自己也就姓胡了,就什么都好办了,他这时甚至责怪父亲死的太不是时候。

这是我爹的意思,是上了族谱的“周升旭”的意思,他是升字辈的,说话该有点重量,他几天前死了,死者为大,他说的话该有点重量,周渐隐的话有点沉重,让小屋里瞬间的安静。

藏叶村是姓周的村子,是姓周的说了算,不是姓胡的,姓白的,这些外来户说的算的。再说:姓白的,姓胡的,他们不就是没地供老人的坟,所以才奉行火葬的嘛。再说:即便现在国家在推行“火葬”政策,可姓周的要是有人死了,照样的,必须的要入祖坟,虽说我是国家干部,我应该跟着政策走。但老二,虽然咱们是堂兄弟,但大哥为了兄弟你,大哥这村支书可以立马不干了,甚至我可以把这个位子让给你,只要你让你父亲,我二叔入土为安,我说的话一切马上兑现。

周渐馥是答应给你在乡里谋了差事吧,周渐隐冷笑的说道,他的话这让屋里的人立马扫视周渐安的脸,并暗暗估摸,自己出的力是不是多了。

错了,我是把堂哥推荐给镇上的那班求贤若渴的公家人,乡里衬不起堂哥的本事,老二,你是我亲弟弟,我知道你有才华,你的才华配得上更好的地方。我也不欺你,我给村里捐钱修了条直通坟山的路,并且我已经和族老们商量好,签了合约,把几座祖山买了下来,这样好让爹住在祖山最显眼,最好的位置,并且以后咱们周姓的祖山以后全由我管理,修缮。周渐馥鼻子贴了纱布,不急不缓说着并走进来屋里,他的修养极好,似乎一点也没记得刚刚发生的碰撞。

所以呢?我这就该听你的了。还是说,你想收买我,想收买爹。他冷笑的说道:我问你,爹辞世几天了。

他有点惘然,但还是回答道:三天。

你在外头多少年?

你说这干嘛,我知道我一直都没给父亲敬过孝,这是我的错,我从不否认,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想让爹风光大葬,一路走好。

不用,这么些年,爹也没稀罕过你的方孔,也就是迷了心的人才惦记,爹一直都讲究顺心意,这你大概还记得,是他放你出去闯荡,不然,你也没有今天,你也就呆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生了一堆不穿裤子的娃娃了,所以,你愿意让爹最后还不安稳吗?

老二,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死吗?周渐馥突然抛出这么个奇怪的问题。

人死灯灭,人死了,就没有光了,就没有惦记了,三婶的突然插嘴,让大爷爷蹙眉,刚准备呵斥她,周渐馥却点头同意,三婶的解释很有意思,人死就譬如无光,无光就看不到东西,就没有了惦记,所以,人死是活人的事。

别给我扯,死就是死,是死人的事,缅怀、尊重才是活人的事,周渐隐平静下来,他只怕他们不讲道理。

小子,只要是个人,都害怕死,你知道为什么害怕死吗?你六叔我年轻时候,有一次上山打猎,正逢下雨,也不知原故,竟然走到山沿边,并且就直直的摔了下去,你知道六叔摔下去,当时脑里想的什么?我当时就想怎么就没个人看到,这么件大事,就无声无息的发生了?没半点意思,从生至死,什么都可以放松点,就这两样不行,生的时候决定你得到了多少,死就能看到你还剩多少。所以,二哥一定要风光厚葬,不然他用什么去证明自己的分量。

你现在不是好好活着。

我当时挂在一棵树上···

够了,够了,没真正的死,就别说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渐隐有点厌烦。

那我来谈谈,我现在是离死最近了吧,大爷爷突然感慨的说道,这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虚心的听他讲。

我也差不多了,所以我能体会到升旭的想法,人到快死就是想不停的卸责,想让自己变得很平静,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但其实呢,他们心里完全不是这样想的,因为人到死时,都将有个预感,可能还有天上地狱。就说一点:责任是互相的,你爹的死少不了花你大把工夫,所以你应该帮他把藏在枕头里的想法个付诸实现。

大爷爷,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但你相信有下辈子吗?

相信,每个要死的人都相信,不然我们在死前的一段时间,会发疯的。

知道你信就就行了。我只问问你,下一辈子,你做人做鬼,假若极其辛苦,但你没有这辈子的意识,那么受苦受难的凭什么就是你,你凭什么觉得过几十年后受苦受难的还是你,周渐隐极富雄辩。

这···大爷爷犹豫了良久,他不自由的捏紧手里的烟杆,长年拢着黄土的手,此刻竟然发白,手指关节处。而其他的人则屏住呼吸,或为他的话而深思。

你这是长了天大的胆子哇,竟敢质疑菩萨,六叔瞪着个眼,不善的说道。这么个大帽子扣过来,周渐隐只感到可悲,他摇摇头,望向虚空。

你不痛吗?要是火葬,烧你爹的每寸骨头,扬起一寸寸灰,你在一边看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会觉得不舒服?我爹也是埋了半截的人了,他身上的疾苦,我是不敢在太阳底下看他烧的和木炭一样的,就为这个,所以周老板才找到我,当然,我不否认我是承了他情面才来的,但我刚说的,也很重要。

我爹他在死的那一刻,他这辈子就结束了,至于他要怎样的葬礼,你们就别议论了,好吧!他是选择葬礼,又不是选择去死,又不是你们去死,你们别管太多,周渐隐骤然的不耐烦。

老二,你怎么这样讲话,你这是咒你大爷爷,咒你三婶我。

你给我闭嘴,出去。

大伯,我这不是···

错了,错了,被忘记才是他的结束。

你什么意思。

被忘记才是一个人的结束,这是你和我讲的,丧钟为谁而鸣,它为我而鸣,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

渐学,我现在重新教你,我原本以为生命是连绵的,但现在我告诉你,生命原本是破碎的,所以逝去的和未曾来的没任何价值,更遑论一个已经不能说话的“死人”。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大爷爷你们先回,再晚,夜里就不太平了,我和他说说,周渐馥猝不及防的把他的武器撤走,却让周渐隐平添上几许忧虑。屋子一下空空荡荡。他原以为有一场大碰撞,激烈到让这一夜彻底不安宁,但不曾料想,周渐馥只看了他一眼,却上了楼,这栋房的二楼是他偶尔歇息的地方,可能他一年也不会在家呆三天,但他的房间永远都不会沾灰,包括这栋房,在藏叶村都是最亮眼。周渐隐看到他上楼的随意模样,仿佛是把他的心脏当做楼梯踏上去。

于是他走出屋外,走远这一片房屋,夜深的凉意才让他直抒了胸口的忿忿,他走过一棵老槐树,他走过一片灰蒙蒙,他走上一条小径,平日两边欢长的杂草已经被清除干净了,他一望便知,这也是周渐馥的功劳,周渐馥腰里缠着铜板,自然有人会往他裤裆里钻。他想到此,又有点颓了。他自己是个读书人,毫不谦卑的说,他肚子的墨水够藏叶村所有人喝两壶,但可惜他的墨水当不了馒头,只能靠着从小便兢兢战战,得不到半点好评,永远衬着自己的周渐馥养着,周渐馥现在是着锦衣,跨红马的主了。他不知不觉走到一片树林,走进了一阵清风中,晃动的枝丫,突然就把暗灰色的云戳破了,露出了一轮昏黄的明月,它仿佛绞尽了力气。

周升旭在几天之前,安详且无故的辞去,那天他如往常一般,吃完午饭躺在太阳底下的藤蔓椅,眯着眼一直到琥珀黄昏降临,一直和他同住的小儿子周渐隐让他醒醒,喊了他几声,轻轻的推了他几次,在他的无动于衷之后,周渐隐才小心翼翼的把食指横在了他的鼻孔下,没有动静。这些画面依然历历在目,周渐隐此时回忆起来,有点讶异自己当时的平静,虽然他知道这是父亲的愿望,但毕竟这更是在面对死亡。周升旭死后第二天,周渐馥立即赶了回来,两人对父亲的逝去,表示相同的悲伤,但此刻的争论,却是因为要以如何形式处理父亲的身后事。周渐隐秉持着他父亲的“遗嘱”——我将在某天死于黄昏中的藤蔓椅上,晒过一下午的太阳,所以你要做的是把我火葬,将我的骨灰撒到我们家最贫瘠的田里,即便火葬违反我这个姓名,但我是从某天的黄昏穿出我妈肚子的,当时她正给田里的,我的爸爸送饭。周渐隐说的几乎煽情,但周渐馥丝毫不偏动,他只想风光大葬,修个大坟。按照宗族里的规矩,周渐馥占据了天大的理,这也是宗族里来帮忙做说客的原因之一。但周渐隐心里明白,更重要的是他们奉迎着粗胳膊。现在还有谁愿意理会别人的事,越来越物质,越来越自私的村民们。周渐隐只感到累,他原本是对社会毫无招架之力的可怜儿,所以读完书之后,发现无法和社会契合才回到村里的,没想到村子也在缓缓的泯灭。

不如明天去找找姓白的,姓胡的,周渐隐一番胡乱想后,没发现自己投的医是庸才。他又开始动身了,在这片嗡嗡叫的黑夜,漫无目的。也不知是出于冥冥之类的召唤,他竟然走到了周家的祖坟山,借着微弱的月光瞧去,他一眼看到了周渐馥给他周升旭选的位置,挖好的坟,堆在一旁的泥土,周渐隐只觉得是嘲讽。他一定不会喜欢这里的,太荒凉了,一个人往坟墓中央呆久了,心里都会荒芜,所以父亲才不会喜欢这里的,黄昏是暖和的,并不是衰落的征兆。

他回到家已是清晨,一眼也不看摆弄早餐的周渐馥,他说了句:正好。他径直地走进房间,震的发响的关门声,像是把一群圈养的畜牲关进了屠宰场。周渐隐无奈且温和的笑了笑,还是凭着性子的小孩,他念叨了句,手掌在桌面上挤压滚动着鸡蛋,这样容易剥壳。

周渐隐醒来已是中午,他闻到了红烧肉的腻味,生理反应让他走到桌前,满桌子的菜,周渐隐有些不喜,这些都是他喜欢的菜,这时候系着围裙的周渐馥端着盘菜走了出来。

醒了?呐,这是土豆牛肉。

是准备蛊惑我吗?

今天不说这事,我只是想和兄弟喝点酒,有些事我需要心平气和的谈谈。

哦,原来是想灌醉我。

轻松点,不是你一个人的父亲,我对你没恶意。

嘿,那你招那么多人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不是他们自己来的。

别说太多了,至少你们已经让我害怕,周渐隐冷笑着扫了眼桌上的菜,向村尾走出,乾坤朗朗一路,一路上有许多朋友指着点,眼光含着戏弄,他屏住了呼吸,踩快步子,一头扎进白云堤的家中,老头正准备吃饭。

白大叔。

渐隐呀,你怎么来了。

现在来能有什么事,还不是点丑事,你也别藏着了,我是来你这里求主意的。

哈,我总算是等待了你,你坐坐,我去把胡启民找来。

好。很快,两个带着激动愉悦的精干老头就回来了,眼里闪着事业般的光芒。

麻烦你二老了。

别别别,我们也是为了自己,胡启民抚着胡须,拿起杯子举向周渐隐。

渐隐,其实在你没来之前,我和老胡已经商量好了,你要想完成你爹的遗愿,只有一个方法,就是今天晚上将他的身体搬出来,直接烧了,快刀斩乱麻。

这会不会太草率,他犹豫的说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明天就是第五天了。

好,就这样定了。不过,白叔,胡叔,我能不能在你这儿吃个便饭,现在回去不大方便。

喝酒吗?

喝点吧,晚上壮壮胆。

好,那就喝点,不过,胡叔,我可不是壮胆。他说完就碰杯了,清脆的玻璃声,让他轻松和恍惚了。他们就这件事对周家老派的谴责,以及对周渐隐的大无畏保证,信誓旦旦的保管这件事一定要做的漂亮。就这样,他们一直喝到午后,身子轻飘飘的躺在水中逐流的一片叶子中。

他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他迷糊着,稍微还有点摇晃的走出房间,冷清的灵堂让他一惊,他父亲的遗体还在,他立即想到白云堤和胡启民没有成功,他们是怎么回事?喝醉了吗?唉,真是喝酒误事。在他自我谴责时,周渐馥突然走到他面前。

你找了白、胡两家。周渐隐沉默着,他的友善语气让他感到恐惧。

找他们有用?如果我不同意,周渐馥说这话时,骤然的变得自信,倨傲。他点香插在周升旭的灵牌前。

明天,明天你带人去村头把父亲的尸体火化点吧!我已经和大爷爷他们说好了,明天宗族里的人都会去,白、胡两家也都会去,毕竟这是他们撺掇的烂摊子。

什么?

我从来就没想过和你大动干戈,是你一直在敌视我,假如你给你机会聊聊,那有这么多冤枉事。你把咱们家的祖屋烧了,太幼稚,难道能气到我?我又何曾把这些看在眼里,我也是为了父亲。

周渐隐站在汹汹烈火前,心里渐渐安稳,他松口气,再也不必去争夺了,他这时想感谢周渐馥,至少给他机会完成了父亲的遗愿,至少让他能够有一点点存在价值。他望着熊熊之燚,从火中看到了他身边,身后几百人的影子,周家的,白家的,胡家的,整个村子的,好像全部都在这火中被炙烤,而也确实如此,因为谁也没想到,最终会是如此结局。

静穆的的火葬仪式结束了,没一个人说话,有很多抽泣的吸鼻子声。他,周渐隐毫无变化,也无荣光,也无空空。最终只剩下黑色的木炭里藏着点星光闪烁,周升旭的火葬,让整个藏叶村都受到了不少冲击,周家人脸色难看,胡白两家极多数也是如此,他们害怕周渐馥的无常,每个人都各怀心事的往来时路走去。黄昏之下,阳光洒下的全是慈悲的光芒。

突然的一声巨响,打碎了所有人的沉默,那是周家祖坟山传来的声音。有一些周家老辈吓得心颤,于是他们赶忙过去,胡白两家的也是凑看热闹,跟着便过去了。还隔着距离,周渐隐就能看到橘黄色,橘红色的铲车,挖车,十来多辆,正在竭力的咀嚼着祖坟山的每一寸肌肤,一个山头倒了,一个坟被推平,一棵树陷进沟壑,一簇草露出了红泥。

天呐,大爷爷昏了过去。

是谁这么个大胆子,六叔赤着眼就往一个管事的人冲去。

啧啧啧,这是政府对周家下手了。

别动,那是我爷爷的坟,你要是敢动,我就和你拼了,妈的,你是想死,说了还敢动。

忘八肏的,是谁让你来的,三婶和六叔围着管事的人。

是周老板。

谁?

周渐馥,周老板,这里要开发了,要修铁路,你们别拦着,这是合约,你们把山卖给周老板的合约,具有法律效应,管事的人显然不愿和他们多磨嘴,一次性说给他们听了。

周,姓周的去哪了,让他滚出来见我。

周老板和县长规划去了,没打扰我们这里工作,他一把推开六叔,又开始指挥这些怪兽张嘴。藏叶村的村民或多少的感到晕厥,尤其是周家人,但兔死狐悲,胡白两家也怕某一天自己的房子就不见了踪影,甚至是自己也无声无息的消失。

这一刻,天好像无光,周渐隐瘫坐在地上,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不该烧掉父亲的身体,他一直为社会所不耻,而现在他将要成为这些怪兽嘴下的遗骨了,他晕了过去,之前被他弃之如敝屣的祖坟山,竟然才是他的保护,而在这一刻他的世界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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