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第一章及自序
“XTr3006......今天最后一杆。”老教授刘易斯曼小心翼翼地将一根似乎是布满裂纹的岩芯从探杆中取出来。
“这一杆没有定准，老师”一个青年人从教授手中接过那根岩芯。“看来是纯粹的铁镍合金。”青年人将岩芯放入钻探车的存储腔，玄卫三的表面几乎是真空，这给采集来的岩芯的保存工作提供了不少便利。
“或许吧。”刘易斯站起来把因为长期蹲伏工作而有些僵硬的双腿活动了一下。“韦恩，标签贴好，我们去下一个标记点。然后......然后就返回。”
“老师，您......”韦恩通过教授头盔显示器的实时面部成像看到那头盔后面，老教授注视着内侧面罩屏幕的双眼有些红肿湿润。顺着教授的目光望去，在玄卫三青黑色地表的尽头露出了一弯泛着蓝色微光的弧线。“老师，你是想家了吗？”
“是啊！”刘易斯曼并不否认“我们离开联合号空间枢纽到这里已经两年了吧，我离开家，离开母星到这里也已经两年零五个月了。这些时间里，母星上发生了多少事啊......我的小孙女出生了，他们还给我发了照片，你看......”教授将照片传送给韦恩。
“嗯，好可爱啊......”
“她到现在都还没见过她爷爷我呢。”刘易斯曼叹了口气。“真想早点回去啊，可是......”
刘易斯曼的这一个停顿显得有些漫长，像是这颗星球上的沙尘被吹入空中又缓缓落下。[11]
“老师......”
“可是我这一回去恐怕就再也不能来这里了。”的确，对于一个宇航员来说刘易斯曼的年龄已经偏大了，虽然他的科研事业正经历一个迟来的中兴，但自然之力已经没有给他留下更多的时间，他的体质已经越来越偏离宇航员的要求。老教授叹了口气，他撤消了面罩上的影像投影将面罩的透光度调到最大，肉眼注视着这片黑色的大地。
“其实，我也不一定能再来了。”学生对老师说。
“你是说......那么，联合内阁终于对我们失去信心了吗？”
“他们何时有过信心呢？项目一开始几家小集团就预撤资了”学生抢着说，“很多集团能投资到现在，也就是在利用您的名声，您知道的，一种广告手段。”
“年轻人，还是不要管太多政治上的事......我们搞科研的，专心干我们的。”刘易斯曼觉得自己的话很对，但在这个青年面前却又缺少一点关键的说服力说服力，于是又补充道：“理庄和共联的事，理庄各个集团的事，集团内各个家族的事，我们是看不清楚的，那些报道和宣传，孰真孰假，除了他们自己，谁又真正知道呢？相信我，孩子，真正不会撒谎的，在这个宇宙里，只有科学。”[12]
在他的科研与教育生涯中，他指导过近百个学生，眼前这位却无疑是最令他骄傲的，冯伟恩曾帮助他完成了微型仿星器的关键几个阶段的理论验证，并且对自己的科研数据毫不遮遮掩掩，这一点连教授他自己也难以做到，或者说，这有时也会带来麻烦。但最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他觉得自己至今也看不透这个年轻人，或许是他们的思想有太大的区别。“年轻人总要激进一些吧”刘易斯想。“有太多东西他们看不惯了。”
刘易斯已经忘了自己年轻时是否也有这样一个锋利的时期，而又是从何时开始，他对外界的嗅觉变得迟钝。他想，大概是时光如同工件的模具，容不下棱角。
“那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我在苏比里尔区的实验室随时欢迎你回来。”教授回过头来看着冯韦恩面罩上的面部成像。这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感谢那些从事太空装备开发的前辈了，这个340度的3D双面显示实时面罩让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头盔内的人的面孔，又让自己看到的光线足够柔和，哦，对了，这时他的面罩是全透明状态，只有在外界环境光线达标时舱外服的强制保护措施才会允许他这么做。现在这个时候，远方大部分的日光经过玄武星表面的反射避开他们所在的玄卫三，进入无尽深空。而经过玄武星复杂气层的折射的光线正好照亮了他们所在的这个卫星的半球。
这样似乎也挺好。
“老师，我可能不会回实验室了。”
“什么......哦，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也......我也不打算让你在我这里打一辈子工嘛。”
“不是，老师。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再进实验室了。”
如果不是韦恩说这句话时那种充分考虑的声调，刘易斯会觉得他这是在开玩笑。
“我现在发现了...其实我早就发现了，老师，现在这种情况制约我们的科学发展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以我没办法下这个决心。但是这一次，我必须要去做一些改变了。”
刘易斯想劝韦恩打消这一想法，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只有沉默地听着。如果仅仅从他那些科研经费里抽出一部分给韦恩涨工资，他会回心转意吗？载人勘探车因为一块不急闪避的石块而颠簸了一下。
“资本和消费引导的科学发展方向并不总是对的，而且，他们有什么资格决定基础科学的发展？四年前仿星器工作中是谁在专利问题上做手脚，是谁让我们的科学研究净是锦上添花而缺少划时代的突破？”
“微型仿星器不就是划时代的突破吗。这里面有一个大世界，是可以照亮理庄在内的整个人类社会的。”
“如果这次超磁矿无法找到我们的论证又有什么用呢？对他们来说。”
“你应当学会冷静。”
刘易斯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他赶忙停下了刚才的话。紧急封闭的面罩正一点点恢复画面。
在冯韦恩眼前，那青黑色的寂寥的前方变成了一片梦幻般的光的世界。而勘探车中央控制器上的各个虚拟仪表发疯一般地旋转起来。
在这一刻，玄武星的衣袖抚到了玄卫二的表面，那成分复杂的气柱在玄武星与它的卫星之间搭起了一道天梯，天体中涌动着从日星获得的光芒，而其自身则规则的旋转着。在旋转中，这道天梯渐渐加粗，这时从玄卫二上看起来如同大地上兀然耸立起一座通天巨塔，而那看似坚硬的青黑色大地更是渐渐震颤起来，从风暴的中心区，向外开始扩散细密的放射状裂纹。
那尖塔旋转并且闪烁，分裂并且聚合，如同一柄柄劈开夜幕的长剑。
“我想，我们找到它了......老师。”
勘探车在颠簸中全速向那气旋中心驶去。
下一章：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