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春秋(12)

第十二章  巷战上

蚊子和地雷的碰撞是迟早的事,在那个娱乐严重匮乏的年代,斗殴之所以如此频繁,满足了男性内心与生俱来的野性,荷尔蒙的释放当然还有一个通道就是性,可惜八十年代初诸多妇女的观念还是相当保守,嫖客同样没有几十年后的理所当然。国家对于色情产业的打击可谓铁腕。

至于江湖秩序,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秩序,彼此耳闻,略微忌惮,却期待有一天挑衅对方,好让自己的名声再响亮点。不涉及任何商业利益,黑道还没有公司化,拆迁这个二十一世纪中国最大的灰色产业还没有任何征兆。尽管后来几乎99%的黑道都会涉猎其中,其次是高利贷和赌博开课,剩下难熬鸡肋就是色情业。以及风险最高的新型毒品如摇头丸和K粉。

闲话免谈,还是这家中华路远近闻名的游戏室,蚊子与上次搜刮他的其中一个人落单了,蚊子是不会错过机会的,问我要不要一起上,在他和刀疤脸眼中我其实算不上道上的人,以前叫混混,后来叫打牛的。

刀疤脸露出难看的笑容说:算了,你一边看着吧,学着点。

蚊子似乎想栽培我,说:一起去,他翻不起浪的。

这才仔细打量即将倒霉的这个人,穿着衬衣,面相成熟,被三个人围住颇为镇定,蚊子说:记不记得劳资?

没有等他回答,一个膝盖顶住对方小腹,刀疤脸背后用手肘很标准的下压击中他背部心窝处。

此人顿时蜷缩在地,哼的声响都没有发出来,蚊子没有罢手,抡起一边的板凳找准鼻梁砸下,一笔血飚到我裤腿上。

瞬间面部浮肿,血肉混沌,一边认识蚊子的都让出偌大空间,有盯着看的被刀疤脸吼住:看个鸡把,有莫比好看的。

这时,人群突然被分开,一个身形高大,梳着流行的四六开边分头的男人手持长台球棍杀将出来,毫无预兆。

蚊子和刀疤脸似乎认识他,在此人目光焦灼的定格在倒地扑面的受伤者,时空骤停。

此人正是黄鹤楼一带的大哥级人物地雷,游戏室一个月前扩容他便常来此处消遣。倒地的人是地雷亲弟。

地雷目光中的冷漠与倦怠带着潜在的温情,脸部轮廓分明,鼻梁挺拔,一张俊朗明星脸无法与恶煞有半点联系,额头斜上角的伤疤创痕和眼角偶尔闪烁的残忍与邪恶。

紧随地雷身后还有个铁塔般高个的男子,绰号猫子,满脸天花豆但五官端正得很,眼睛的视线移动平缓,你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在四面八方交织的网,那是漠视一切的信仰杀气。

地雷一声怒吼,把台球棍指挥游戏室:把门都跟老子反锁。

几个走到门口的成年人被猫子吼住:都跟老子停着。

他走到蚊子面前,居高临下,打量一下,彼此都见过面,蚊子论辈分是低地雷一排的。

但见台球棍在半空划出美妙的弧线,重重的落在蚊子头顶,台球棍顿时咔嚓裂成二节,蚊子来不及遮挡,又被半截棍子抽在脸庞,他捂住脸,血从指缝渗透出。

道上有个规矩,不管你跟谁来的,只对付动手的人,我没有动手,地雷和猫子没有理会我,而是转向刀疤脸,地雷说:跟老子跪着。

猫子操起一边装修后遗留下的铁锹拍在刀疤脸细长的颈项,刀疤脸冷哼一下本能的歪在地上。

蚊子也非泛泛之辈,忍住痛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但悬在半空,我心头一紧往后退缩几步,杀人坐牢的梦魇如魔咒缠绕,近几年最恐怖的噩梦是失手杀人后被执行枪决的路途,悔恨弥漫,如天崩地裂。

地雷却向前一步,瞪圆眼睛,一把握住匕首大约十厘米的刀身,这就是天生恶煞与常人的区别。蚊子出人意料的猛地回收从地雷手中拔出匕首,地雷啊的一叫,手臂条件反射的抽搐一下,游戏机屏幕上撒了一排血点。

蚊子转身夺路飞奔,冲出游戏室,刀疤脸待要起身,猫子毫不犹豫的用铁锹再一次拍向他后脑勺。

几天后,我有机会去模仿那种傲视自然界的漠然和神一般的位置感。

周大洋下午课才上一节急忙来找我,他说,有个外学校的来找他岔寻仇,估要他出去谈谈,通常这种情况说明仇怨不深,最终动手起来的可能性不大。

胖大海请了病假,黎彤步于非的后尘弃学。

对方果然只有两人,年龄相仿,盯着周大洋想用眼神吓唬,这是第一次敌我势力相当,,二对二,是刀疤脸所谓的输架,我仿佛听到自己脉搏的跳动,那时懦夫独有的敏感。

我悄悄估算与对方的占位的距离,斜眼盯着他的裤裆,随时准备给出致命一击。或者被致命的一击。

我渴望重新准确的定义自我,大脑左半球存储的我是个英雄,在右半球或许是个狗熊

周大洋横眼说:有事找我,快说,我很忙。

那小子脸上挂着嚣张,不象善类,但始终不先动弹,一步步逼近周,鼻尖都快贴在一起,点头说:你就是周大洋。

怎么,不象?周大洋说。难道你是的?

两人陷入寂静,在极小的不足几平方的范围内,小巷四周的碎步声,叫卖声课文朗读声在这之外盘旋。谁的注意力分散,就可能遭到惨烈的打击,先下手为强。他们彼此在评估实力和后果。这是学生的作派。说明对手也是在校生,顾虑重重。

我反感这种窒息的氛围,冲上前形成一个三角的站位,咬牙说:你---想----怎----么样。

在此时任何过多的话语都是胆却的翅膀。让自己象林中鸟般逃窜的更快。

那人盯着我的眼睛,又盯着周大洋的眼睛,似乎看得到时间流淌,然后,他头象鸡子啄米的点,说:有种,你们,,,

掉头朝大路走去,中途回头说:你等着。这是诸如商人断货时托词去调货之类的行话。等到暑假过完也相安无事。

暑假有时很漫长,仿佛比一年还长,听上去不合逻辑。但当你无事可做,双手空闲,就会看清时间一点一滴流动的痕迹和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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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最后一个暑假,于非提议办个同学会,我奉命在此前找到失踪的胖大海。已经几个月,每到暑假他都会断开联系

胖大海住三层楼,因那里的平房和宿舍交错,没有超过三层的,该算贫困区,我蹲在必经的一条还是泥泞路的小巷口,熬了整上午,决定直奔他家,他妈很讨厌有人约自己的儿子,好像养的是个闺女授受不清,也似乎我们在同她争夺儿子的抚养权,任窗外呼声回荡,也不支声。听久了就说胖大海不在家,你从窗户缝隙瞧过去,会发现一个黑糊糊的大胖子在床上躺着看书。

胖大海曾经神秘的告诉我发生了大事。要我严守秘密。他说关于毒品和枪支买卖。我还在惊谔中,他从床单下摸出把半米长的砍刀,刀刃锋利,说:这事太惊险了,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无聊的去翻枕头边厚厚的“十月”杂志,他可以读几天几夜。我说这是你故事的来源。

他急了,说:你不信?为这事,我差点丢了命。

他越说离谱,胜过了我们时常嘲笑的白胜。

胖大海说他拜了个老大,把真二八式手枪亮出来吓坏了他,有AK47冲锋枪,猎枪,他要干翻大事,比读书赚钱 ,可以天天泡在录像厅,吃烧烤,打电动。

他说跟随那老大好多年,算是心腹。还替他挨过刀,几年前,汉口来了十几个人要取他命,腰间别着斧头,在台球室撞见了,我们没带家伙,我用背替他挡了一下,斧头重容易脱手,我们抓起台球棍和他们对仗,有个人砍到台球桌,镶嵌住了拔不出,一个人要砍我,我迎上前,要知道,不能跑,离他越近他越没

有力矩。

关于斧头性能的描述不得不说后来证实是确切的,以至我甚至会怀疑自己的怀疑。

他继续说:以后,老大把我当自己兄弟,什么事都跟我商量,问我意见,他端做在床沿,摇晃身子,象个诸葛。

他推上眼镜,说:你可千万别跟其他人说。这是挨枪子的案子。

于非也不行吗?我问。

不行,我不想连累他,你不一样,你有头脑有胆识,可以介绍给我老大。

我有些后怕。想劝他天知地知你知就足够了。

他妈喊我们吃饭,忽然发觉他年迈的奶奶就离我们几米处的床上躺着,因为是一楼,光线很暗,一年后和爷爷拌嘴在我们吹牛的地方上吊了。

他说:你知道黑吃黑吧,本来在六渡桥交易,对方的钱箱是空的,却掏出手枪,老大有准备,穿了 防弹衣,从特警队搞的,提着十几万的白粉跑,那伙人追我们,不敢在街上开枪,老大掏出手榴弹扔过去。

从天桥上 我想枪都不敢开还扔手榴弹。我说:有这事情,怎么没见报纸登啊。六渡桥是武汉人密度最高的地方,类似东京的银座纽约的曼哈顿,不是芦沟桥。要么死很多人,要么传过很多人的耳朵。

他说:你不信去问当地的小摊贩,这事要报道,社会不恐慌了吗。

武汉四十度高温确实要报低几度,

我说:死了几个人啊。他说:不清楚。

小手榴弹,几个平方的威力。

我们钻进面包车,那伙人从长江大桥追到武昌,老大已经把冲锋枪上膛,突然刹车,扫射,反过来我们追他们。

这简直就是警匪片,我晓得胖大海这一年看片入迷,天天放学就奔录象厅,为此旷课。

我说:到底死了几个人。

他说:两边都有几个,上个月我和老大还去了死的人家里送去几万安家费,还记得上次找你借钱吗。

就这事,我把老大分我的几万捐了那个兄弟。

我倒吸口气,几万可以买栋房子了,他读高中就挣到了。可上次借钱只要了100元。

吃过饭我们去玩街机,他的钱果然都捐了,全是我买单,对他必恭必敬。,于非说听过类似的版本,

杨虞骂道:死胖子,不跟我讲,不当兄弟,于非笑着说:你爱听,,去找他贝。反正我没见过一颗子弹

越大的谎言越有人信,杨虞说:他没有必要骗我们啊。

难道食言而肥是真的,佛家和基督的十戒都把妄语列入,除非诓骗是人的本心。

对于于非的不噱,胖大海的回应是过于非家门而不入,倒是和陈锐搅在一起,陈锐和杨虞请他和我吃烧烤,大家约好拿成绩单,其实拿不拿无所谓,交卷的时候我就知道大概多少分,五十道题有四十个是蒙的。

大家的话题一下转到远离学校大半年的于非。

你是不是亲过芳芳?陈锐说。

你怎么知道啊,晓得此事的寥寥无几。

被蒙了把,班上没几人不知道,陈锐说。你觉得虞晴知道吗?

我怎么会跟她讲。

陈锐说:你不讲,别人不会讲吗?你不觉得虞晴对你的态度变的太快了。

做兄弟的可是为你好,不想你被蒜了都不知道,

那确实是个奇怪的转折点,我记得。

陈锐说:只有你和虞断绝往来,于非才有机会。他要在你面前有交代,芳芳的事是天赐良机,女生可不管你是不是赌气去亲的,这就是下流,无耻,卑鄙。

我心惊肉跳的望着胖大海,求助他说句公道话。于非和我都无辜,他不会把奸诈应用在我这,胖大海 一抹油嘴,说:于非对我说过;情场如战场,不要同情对手,他的初中恋人也和蚊子争过,他总是赢,。

虞晴在班上只和你好上,你是她第一个朋友,于非在她心里的印象差的很,说他象个太监,喜欢往女人堆里钻。

胖大海说。

我听过这话。

你和虞晴闹别扭他就乘机去讨好,在她最脆弱的时候

不会,他说过,会为了我放弃主动。我说。

他放弃了吗,他是劝你放弃吧,他知道在虞晴心里的初始形象不好要借你来扭转,借打赌的机会,挑拨你们,如果你不犯亲芳芳的错,他根本没有机会,,胖大海站起来,额头汗蛛下坠。这是真理还是谎言的热量?

过去种种景象交织,当时怀疑芳芳暗恋我的人是于非,打赌的也是他,`他嘲笑我自作多情,

陈锐说:为了你,兄弟们都放弃了,让你追,让他检便宜,,真他们的亏。

我嗫嚅说:我相信他。

散伙时陈锐挥手招了辆的士,奢侈的交通工具,路上等几十分钟才见一辆,即使在市区,内座悠闲的司机 ,脸上写满尊贵,他们收入高出工人十倍,仿佛开的飞机,拦车的人开门和上车的动作舒缓,也象在上飞机。

陈锐凝视交杂着惊腭和惋惜的我,紧握我的手,这是他习惯的告别方式,学生通常是挥手,或者拥抱 ,做个OK的手势,他说:是兄弟才要说出来,希望不要往心里去,自己一定要小心点,我们都是为你好。

旁边的烧烤摊点连成黑色长龙,低矮的板凳横七竖八,咋看去又象被砍过的树桩,稀落有人穿梭其中 ,仿佛小心的穿过八卦阵,这是城市的特色景观----路边摊。

真理掌握在少数人,少数要服从多数,所以世界永远缺少真理。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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