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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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张爱玲所说的一样“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就是这样的一个偶然，我遇到了作家白落梅的《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于是故事里的那个身着素锦旗袍，被光阴抛掷的女子，好像又从远年的巷陌款款走来，给我看见了她挥舞在字里行间华丽的苍凉，给我看见了她飞蛾扑火般散落一地的余烬。

在上世纪四十年代上海滩的四大才女中就数张爱玲的一生最为波折传奇。但她的一生与其像白落梅在书中所描绘的那样：她在风起云涌的上海滩不费吹灰之力便舞尽了明月的光辉，而后华丽转身远去天涯。倒不如说她是独自活过再独自死去，在她选择飞蛾扑火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她独自枯萎的结局。有人用“永恒的孤女”来形容张爱玲，但我却认为“独活”更加适宜我心目中的张爱玲。无论是年少时的孤芳自赏，还是遭遇爱情的飞蛾扑火，又或是人生迟暮的离群索居，从童年到老年，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孤独如影随形，张爱玲就是这样一个人独自被困在寂寞这座城里，直到生命的终结。

张爱玲系出名门，她拥有显赫的家世，风华的过往，日子原本应该朴素无华，无痛无恙，但这些最后却都做了浮萍漂水，在她体内流淌着的贵族血液却不料为她的人生添了些戏剧色彩。年少时期的她仿若一头麒麟兽被围困于“名门望族”的囚牢里：父亲张廷重是个大烟鬼，母亲不堪忍受丈夫的恶行，在张爱玲四岁时就离家出走远赴欧洲，十岁时与张爱玲父亲离婚，而后父亲再娶，后母也是一个大烟鬼，对她经常打骂。记得张爱玲曾说她立在烟铺跟前，许久，许久，得不到父亲是否愿意拿钱缴学费回答。这对于一个有着极度自尊的女孩来说，无疑是一种不可原谅的伤害。童年时期遇到的人和事即使能渐渐地被时光抛弃、被岁月遗忘，也定会在人的一生中留下重重的印记，尤其是那些负面的事情所带来的影响绝对不可小觑。那么，当世上再无寻找珍贵事物的地方的时候，她所能做的，是让自己更加干净，更加洒脱。所以无论是《半生缘》还是《倾城之恋》里，张爱玲的故事里的女子多为不染尘埃或是拂去尘土的明珠。这是因为她将自己的才华灵气渗透在她刻画的女主角里，是因为她的敏感、倔强、出格才让她“奇装异服”地出现在上海文坛，才会让她与这风起云涌的世道碰撞，才会让她的文字像一把华丽而又寒冷的剑，可以舞动落花的浪漫，亦可以粉碎明月的光芒。

“倘使我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白落梅说是民国烟雨、上海风云滋养了张爱玲的生命，而我想爱情才是她真正灵魂的支撑，都说张爱玲的一生活在三段爱情里，纵是结局无情也终归算是动人。但在我的心里是老天给了张爱玲三段缘分，却只有一段爱情，余下的两段不过在寂寞里相互扶持，寄以此为借口呡干第一次爱情的泪水。不幸的是这唯一一份心动却是给了“汉奸”“花花公子”式的男人——胡兰成。在这份爱情里胡兰成用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忘记一生的诺言，而张爱玲却要为那“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誓词负责到底，她为他低到尘埃里，在尘埃里开出花来，这朵花，在她背离的一刹那，独自死去。当张爱玲陷于胡兰成的纠缠之中，企图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时，她怠慢了她的文字、创作，她的《连环套》没有逃过刚下地就夭折的命运，仿佛她的才情将要歇一个段落。与胡兰成诀别后的每一个夜晚陪伴她的还是她信仰的文字，也许过尽千帆的张爱玲不想再惹是非，她以梁京为笔名创作《十八春》来抵挡红尘的风雨。但在读者眼里，张爱玲的文字是一坛烈酒，为之痛饮到七零八落才肯罢休。她的不可一世和风华绝代使她无法做到无声无息。爱情与文字是张爱玲这一生最为之痴迷的追逐，但二者却永远无法达到一个平衡，选择了爱情她的文字就要像温水煮青蛙一般死去，而她的文字的却只有在她舍弃爱情的时候才能重获辉煌。张爱玲的人生有一半是在寻找爱情的养料，她真实的想要爱一场，想用爱燃烧自己，来成全她的年华，我一直把这种迫切的追逐理解为她想要化解孤独，所以为这份感情而忍受天大的委屈，她都认了。

十载岁月，沧海桑田，当年风华绝代的张爱玲再一次踏上了香港的土地，再一次的回来只是因为这些年她不曾有过安稳，她要逃离上海的风云，她知晓这座城市里的人忙碌中自顾不暇，不会有人惊扰她的天涯。可张爱玲的离开是对还是错呢？白落梅说张爱玲的文字，需要上海这片土地的滋养，离开上海，她的文字就黯然失色。世人的胃口早已被张爱玲喂养的浓郁，换一杯清茶，品起来自然是索然无味，他们无法适应张爱玲突变的平淡自然。在后来的十几年里，她也许真的没有爱过了。那场异国的婚姻不过是她自己给自己设的一个局，她，枯萎了。她的文字与爱情终究还是死敌，倘若一个到了极致，另一个就是谷底，她穷尽她的后半生寻求着二者的平衡，然而平衡的后果却像是飞蛾扑火后的死寂。后来，她无声无息的死了，离尘而去，无关他人。

关于张爱玲，很多人都对她有些迷茫，但想起她时，总不忘那张尘封多年的黑白照片，那旧却华丽的旗袍，那高昂着的头，那极致的璀璨。当我用“独活”二字去量配张爱玲的时候，也细细想过，虽然张爱玲的文字与爱情此起彼灭，但她的文字终究是因充斥着爱情而焕发光辉，她的爱情也因她文字的浓墨重彩而饱受关注，他们都独自活过再独自死去，倒也算是与张爱玲默契了一回。几番流转，人生就是华胥一梦，原来，人们忘不了的是上海滩那个旗袍裹身的女子，若让她做个寻常平庸的女子，自是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