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是你（1）

                                第一章  往事

        叶青青与司炎的相遇，源于那场突发的大洪水。那时候叶青青还只是个8岁的小姑娘，唇红齿白，笑容明媚，天真烂漫，以为生命里尽是美好，就如同洞庭湖上的粼粼流波，浮光潋滟。那年叶青青跟着父亲去岳阳老家探亲，谁知遇到特大暴雨，导致长江流域洪水泛滥，岳阳也从风景名胜变成人间炼狱，凶猛的洪水如同怒吼的巨龙，瞬间吞噬了无数的房屋，折断的树枝，散乱的砖石以及不幸被卷入的人们，夹杂在浑浊的洪流里，奔腾而来，风声雨声哭喊声乱作一团，叶青青被吓得不知所措，一时间竟连哭都忘记了，清澈的眼睛里只剩下惊恐……叶青青的父亲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叶青青推上一棵大树，告诉她，别放手，活下去！然后，然后就没入了肆虐的洪流里，不见踪影。

        叶青青望着翻腾汹涌的洪水，想着上一秒还在跟自己说话，而下一秒消失不见的父亲，恐惧，悲伤，无助，绝望，从心底涌上来，伴着洪水的嘶吼声，摧残着她脆弱的神经，滂沱的大雨无情的拍打着叶青青瘦小的身躯。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青青就那么死死的抱着大树粗壮的躯干，胳膊已经麻木，大雨已经停息，脸上的泪水风干了又流下来，再风干，脚下的洪流也安静下来，静静地奔向下游的方向。

      这个时候，几个武警官兵在一片洪水中出现，穿着迷彩服，划着一个橡皮艇，18岁的司炎第一个看到了树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冲过去抱住她，叶青青还是紧紧的抱着大树，怎么样都不肯松手。司炎附身在她耳边反复的说着，不要怕，没事了，松手，哥哥带你走。叶青青缓缓松开已经僵硬的双臂，下一秒就晕倒在司炎怀里。后来叶青青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就只记得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和一个温暖如父亲一般的怀抱，将她包裹起来，一直走，一直走。

      等叶青青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被救回到设置简陋的安置地，已经是接近黄昏，天还是阴沉的可怕，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混乱，许多树木都缺枝少干，有的甚至被连根拔起，周遭坍塌殆尽的墙体，零零散散的立在那里，时不时掉下些破碎的砖石，发出乒里乓啷的声响。黑夜慢慢袭来，这颓败的景物都开始笼罩上一层更为浓重的色彩，恐惧感依然停留在叶青青的身体里，和绵长的夜色一起蔓延开来，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又潜入她的四肢百骸。她蜷缩起疲惫不堪的身躯，饥饿感接踵而来。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救他回来的战士，拿着火腿肠和压缩饼干，来到她跟前，冲她温和的笑了笑，嘴角弯着好看的弧度，眼神如同秋日的阳光，清亮而温暖。“饿了吧，快吃点东西，然后咱们再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他轻轻的说着，仿佛是怕吓到叶青青。叶青青小声说了句谢谢，接过吃的，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身边为数不多的死里逃生的人们，已经在武警官兵的带领下，几个一批的坐上橡皮艇转移。

        到了最后，剩下小小的叶青青和这名年轻的战士，就在战友们返回来接他们的时候，上游的洪水突然又发作起来，带着腾腾的怒气，往他们所在的狭小的平地冲过来，年轻的战士拉起她就往旁边更高的山坡上跑去，一边跑一边对她说，“跟紧我，快！”叶青青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奔跑，奔跑，不停地奔跑……终于他们跑到山坡快到顶端的位置，那是洪水触及不到的高度，精疲力尽的两人，刚要停下喘口气，一块大石头像一头巨大的怪兽从坡顶向他们扑狂过来，年轻的战士拼尽全力去抱叶青青，但还是迟了，已经无力挪动的叶青青，被那疯狂的大石块砸伤了小腿，鲜血顺着小腿不停往下流着，像是吐着信的毒蛇，妖冶骇人，战士顾不得擦脸上的汗水，急忙拿出身上仅剩下的一卷绷带，快速的帮叶青青止血，叶青青原本白皙的小脸在巨大的疼痛中，显得更加苍白，毫无血色，几近透明。伤口处不断传来难以忍耐的痛楚，让叶青青想起去年她养的那只小狗，被疾驰而过的车轮碾压过双腿，最后因为失血过多，失去了生命。她记得小狗无力的趴在手术台上，望着自己，眼神绝望而悲伤，在呜呜的叫声中，留下泪来，最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叶青青心想，自己是不是也会像小狗一样，走到尽头了呢？于是她喃喃道，“我，是不是，要死了？”旁边的战士紧紧抱起她，在她耳边说，“不要怕，哥哥保护你”，声音尽量放的极温柔极平缓。他的怀抱湿热却温暖，他的语气，干燥而坚定。一个字一个字灌入叶青青的耳朵，钻进叶青青的心里，就像是一股坚定的力量，注入了她惶恐不安的身体，支撑着这个瘦弱的，忍受着疼痛煎熬的小女孩，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等待着救援队的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叶青青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原来伤口发炎引起了发烧。叶青青觉得自己很困，想睡觉，很想睡觉，好像睡着了腿就不会疼，睡着了就能回到那些明媚的的日子里，和爸爸一起放风筝，一起捉鱼，一起玩耍打闹，直到筋疲力尽，窝在爸爸温暖的怀抱里撒娇。这时候有个声音在对她说，“醒一醒，别睡啊，睁开眼睛，我来给你讲故事吧，好不好？”声音很好听，很亲切，像是每天给她念神话故事的爸爸。爸爸，是你吗？叶青青努力睁开自己快要闭上的眼睛。她又看到了那张清秀白皙的脸，两道浓密的眉毛已经蹙起来，明亮如天边星子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挺拔的鼻梁上沁满了密密的汗珠，两片薄薄的唇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晕，一只手附在她的额头上，另一只手正焦急的轻轻摇晃着她，跟她说着话。看见叶青青睁开眼睛，这个迷彩服战士，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说，“你千万别睡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叫你的时候，一定要答应！我会一直陪着你，咱们聊聊天怎么样？”“嗯，我叫叶青青。”叶青青几乎是本能的问答，她喜欢这个声音，干燥的，平稳的，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暖。

        “青青，你几岁了？

        青青，你爬过城墙吗？

        青青，你吃过玫瑰镜糕吗？

        青青……”

        “青青，我叫司炎，18岁了，你可以叫我炎哥哥，我堂妹和你一样大，她就是这么叫我的，你不要睡觉，等我们得救了，我带你去爬城墙，带你去吃玫瑰镜糕，带你去看油菜花海，带你去游华清池……”

        ……

        ……

        就这样司炎抱着叶青青，两个人说着各自的故事，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让这漫长的等待也变得有了一丝温情。天黑了又亮了，又黑了再亮，时间和着远处奔腾不息洪水，滚滚向前，坚持了两天两夜，他们终于等到了武警官兵搜救队的救援。两个人被护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叶青青被送到了医院救治腿伤，司炎也被送到武警官兵休息处，经过短暂的休息，又投入了抗洪救灾的队伍。临别时，司炎对抓着她衣角叶青青，露出一个明亮好看的微笑，又抱了抱她，说，“好好听医生的话，早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再来看你，哥哥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做到！”后来伤愈的叶青青就直接被送到了悲痛欲绝焦急等待的母亲身边，而她也就再没有见到那个救了她陪着她安慰她保护她的武警战士，司炎——她的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