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帽子的男人

楔子:

据传,鸡血有通天之能,佐以人脸,可以让生者死,死者生,无踪无际。祭脸者,达成所愿,魂飞魄散,人间与之相关的一切记忆,都将不复存在......

一堆堆钢筋死趴趴的倒在水泥地上,阳光缓慢的融化着坚硬,到处闪着晃眼的白光,黑漆漆的空洞被墨绿色的安全网遮住,缝隙再大,也窥探不到里面的秘密。

一个戴蓝色安全帽儿的男人,从一间小房子后面走出来,踩着一双布满血斑的军用绿胶鞋,黑料裤,一条裤腿儿长,一条裤腿儿短,背搭着滴血的双手,拖拖踏踏低着头默默的向前走着。一条蜿蜒的血迹赤裸裸的暴露在青天白日里,异常扎眼,他却浑然不觉。一张脸隐藏在帽檐下,看不清是圆是扁,是哭是笑。

远处有叮叮当当的声音,钝钝的,像老牛喘着粗气。这栋楼已经建很久了,总也不顺利,一直没建好。一群男人围着一个死去小姑娘小声议论着。

这小姑娘大概十二三岁,小小年纪,一袭黑裙,胸前一朵白花儿,嘴角衾着笑,安静的歪头躺在那里,睁着眼睛望着天空。

议论声越来越大,断断续续传进男人的耳朵里。

“老马以后可怎么活,西凤儿刚走,现在又.....”

“听说是在上面追那只鸡时掉下来的?”

“作孽啊,好好一家人,才几天,就这么被一只鸡搅和散了”

“二柱子,你在上面,可看清楚咋回事儿了?”

“没看见”

叫二柱子的男人白了那人一眼,一脸悲痛,没好气的说道。接着又问到:

“你们谁看到老马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儿来,老马不见了。

“我刚听到里面有叫喊声,像鸡的”

“我跑过来时好像看老马拿了把菜刀”

“老马不会想不开干傻事儿吧”

.........

越说越乱,纷纷回头去找老马。十几个男人大呼小叫的往回跑,水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水渠怎么变红了?”

二柱子一喊,众人都呆住了。不远处,老马正蹲在地上,任水流哗哗的流过手掌,蓝色的安全帽帽檐对着前面黑洞洞的大楼缺口,就像老马在望着远方。

水更红了。

呵!真是十几个男人胆都吓破了。齐刷刷的像雕像般站在那里,看着老马说不出话来。

老马听见脚步声,缓缓的站起来,向着大家走去。

“刚杀鸡时一不小心把手划破,你们怎么了”。平静的语气像在说今天下雨了一样。

“你把鸡杀了?”

“老马,你是不是糊涂了,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呢,尸体放哪里了,我们都会帮你的,你快走”!

二柱子一口气说完,推搡着老马就要走。

二柱子的命是老马给的,要不是老马,二柱子早就被那根钢筋插死了。

其他人已经不知作何反应,有的傻站着,有的附和着二柱子推老马。推搡间,蓝色安全帽歪下来,把老马整个脸都盖住了。

老马急了,一甩手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明天就要带他们娘俩儿走了,把养的那只红冠儿鸡杀了,想走之前请大家吃一顿”

二柱子一愣,手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下,说出了心中的困惑:

“明天就走?那西凤,还有丫头......就这么白白的?”

二柱子没敢说出“死”那个字,怕刺激到老马。他知道,老马没有他自己表现的那么风平浪静,一定有些老马打算好的事情他不知道。他是绝不能让老马做傻事的。

再说了,虽然老马平日里总有些与众不同的想法,众人都依靠着他,他是那么的不一样。但任谁失去女儿的时候,都不会像老马一样,还有心情去杀鸡请大家吃饭的。

“你听我说”,老马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的在帽子里传出来,没人注意到帽子已经遮住了老马的脸,就像那帽子已经是他脸的一部分,根本不需要移开,也不耽误他们交流。

“我知道。丫头.....丫头.....去了,但人已经去了,我累了,不想再挣扎什么了,丫头生前一直想回家看看,我明天就带他们回去,这里太脏了,她一直不习惯。你们放心,我没事儿,跟了鸡头这么多年,我欠他的,如今都还清了,利息都有了,你们放心,我没事儿,今晚和大家好好吃一顿,以后就各奔东西了,兄弟们以后各自保重,再见就不知何年何月了,走吧走吧,咱们去炖鸡,我那还有几瓶陈年老酒,好好喝一顿”

听老马这么说,十几个男人都沉默的跟着老马向着那间住了三四年的低矮工房走去。

走到工房门口,果真有一只还在淌血的红冠大公鸡在那儿,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嚷嚷着烧水,拔鸡毛,炖鸡。

帽子里的老马,看着这一切,轻轻的笑了......

才一会儿的工夫,刚刚还炽烈的阳光就暗了下去。云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妈的,刚还响晴的天儿,这咋就要下雨了”

二柱子瞅了瞅天儿说。得抓紧咯,大吃一顿,二两烧酒,可以大睡他一下午了!

说完,二柱子就转身加入到了大家的行列。

只是,这时谁都没发现,老马,不见了。他的帽子正安静的摆在靠窗户的一张桌子上,像一双眼睛,安静的微笑的注视着大家。

这十几个男人,按部就班的炖鸡,吃鸡,喝酒。每个人都异常兴奋,像偷生结束后的狂欢。吃完后,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天儿大晴。二柱子一行人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二柱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口红木棺材出来,直愣愣的看了一下,赶紧呸了一下,去做别的了.....

半个月后,警车呼啸而来,询问鸡头的情况,说他家里人报案说鸡头不见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发现好像真的很多天都没见到鸡头了。

警察将整个工地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鸡头的任何踪影。只找到一口红木棺材,里面一条黑色儿童纱裙摆在里面,透出说不出的凄凉、诡异。

几个警察看到一幕,骂骂咧咧的将棺材抬走了。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口棺材到底来自何方,个个表情呆滞,像从未见过般,只是感到莫名伤感,悲凉,情不自禁的流下了冰凉刺骨的泪.....

自那以后,工地的建设好像顺利了起来,男人们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竟赚到了足够回乡养老的钱,于是,个个回乡的回乡,做小生意的做小生意,大家伙儿解散那天,嘴里都在喃喃自语说着一句话:

老马走了.....老马是谁?

真是活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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