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黄金时代》等很久了,去看《后会无期》时就和朋友约好一起去看。但是机缘总是可遇而不可求,最终是和同屋子的两妹子去看的。在选择看哪部电影上,我们还进行了一番讨论。
“据说《黄金时代》拍的像论文,还是去看下吧,反正我还蛮喜欢看论文的。”
“听说《亲爱的》也不错。”
“那好像比较关注社会现实。”
“那去看啊,为什么要看《黄金时代》?”
“我们文化人还是先看《黄金时代》吧,关注社会现实就留给专业人士吧。”
在经历了下错车走错路后,我们终于安全抵达电影院,取四点票,被告知售罄,改看七点,也只剩第一排VVIP票,于是补差,拿票。老规矩,我坐2号,1号是个很漂亮的妹子,一张瓜子脸很白,后排右上方坐了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电影开场二十分钟后,有位爸爸模样的男人拉着小女孩入场。
整个观影情绪在略带笑意的静默中度过,许鞍华这个“老女孩”,竟会莫名地接地气。开场,汤唯的萧红便用沉静、冷淡的口吻说自己生于某时某地,卒于某年。这是我第一次听一个死去的人重返人间,用死亡之神的语气报告自己的死亡年代,好像死亡是一件已经发生的必然之事,甚至有种解脱的意味,不必痛哭、伤感自己已然死去这件事。左翼青年排演话剧那场很多人笑,因为他们自己也笑,有一幕二萧的对白也很搞人,隐约也有人笑。这种笑点是带有挑逗意味的笑,制造一种想笑不笑、笑而欲止的情绪,让你沉浸在其中,思考,继而决定笑还是不笑。不唐突,不冲撞,娓娓而来。叙事结构上,我作为一个普通观众,没有被打扰。三个小时,不觉冗长。无法承受生活的严肃,也必定不能享受生活的乐趣。
关于萧红如何辗转在几个男人之间、几次怀着别人的孩子跟文艺男青年谈恋爱的事,不想多说,那些备胎的名字差不多全忘了。我只记得她在鲁迅坟前的失声和静默,巨大的悲伤厚厚地笼罩着全世界,那个给她无数帮助、让她焕发出少女光彩、令她天才的一面觉醒的人物,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竟是个留不住好人的黄金时代。二萧最后分道扬镳,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这世上没几个男人能忍受比自己强的女人。但是,在火车站说永远分开的那一刻,我是无比同情萧军的。很多人都会骂他,说他不守本分,不安其职,更要命的是,他不能陪着自己的女人,让她受苦受累,简直就是不负责任。需要明白的是,人生追求不同,后会无期也无妨。但最后萧军的复出,却带着报复的戏剧性,不是要上演一场男人与男人间的对决,就是“与xx结婚,育有若干子”。萧红的悲哀,大多在于一己执念太深。在萧军与其他女人纠缠不清时,她放任不管,甚至逃到日本,还在一众好友面前力图遮掩被家暴的身体。以至后期与萧军在一起的时光都哑然失色,逃避、挽留是女人的常态,萧红也不例外。她没有听进胡风的话,一个天才不可以在爱情上这么没有尊严,绝不可以。如果她有任何天才的物质,多数也被浪费、辜负了。
但凡女子,不管多有才,都要在男人身上栽跟头,这是真理。李清照栽在了赵明诚手里,张爱玲栽在了胡兰成手里,林徽因死后,梁思成立马续了另一林氏之女,也算“栽了”,后来还有个三毛,不知她是栽在对荷西的思念还是栽在自己对爱情的神经质幻想上。我们的文艺女青年,真是一点都不酷。
电影散场后,等电梯时,其他两位在聊,我说了一句:萧红这一生把时间都用来怀孕了,哪还有时间来创作?引来笑声。说起不忠时,我说后来萧红自己不也和端木在一起了吗。同学反对,认为萧红没有任何不忠的行为,说那是萧军分手在先。这是矛盾的,一个忠于自己所爱的人是不会在分手后投入其他男人怀抱的,按照传统的观点,就是要守活寡才能立贞节牌坊。如果因为萧军对一段感情的放弃,萧红就主动拒绝守护一段感情,那末,她对爱情的追求也太低了。她在几个男人间辗转反侧,若说内心没有一点“蠢蠢欲动”,那是讲不过去的,她问鲁迅那身衣服好不好看,有心者都能听出画外音。但是,不要否定这些“蠢蠢欲动”,也不要拒绝。应从文化上反思“爱情”带来的恶意和伤害。
去他娘的贞洁,什么“破鞋”、“贱货”,不是太乱,而是不够“乱”。那些竭力维护萧红贞洁的人需要停一停了,如果单是因为害怕萧红不贞而竭力维护,那也是一种侮辱。天才不需要贞洁,一个不贞洁的天才也依然是天才。
英国文艺女青年弗吉尼亚·伍尔芙嫁给了克制隐忍、羞怯禁欲的才子伦纳德之后,勾搭自己的姐夫,乱到一起,而后与名流薇塔(女)谈了三年恋爱,除此还有其他的异性、同性恋人若干,这些人她都爱,或许还包括她亲姐姐。对弗吉尼亚,伦纳德同志表示出极大的宽容与理解,“天才,总要比我们常人复杂一点点。他们的脑子有时会驰骋到我们普通人不会去的疆域。”别拿道德来说事,她最切齿痛恨的,是这个世界“寒酸的道德水平。”哈,寒酸。法国文艺女青年玛格丽特·杜拉斯,一生罗曼史不断,自16岁遇到第一个中国男朋友开始,情人不绝,有过一段六年婚姻,66岁时包养刚刚27岁的GAY男杨·安德烈亚,他陪她到82岁,到她死。“年龄不重要,”她说。再看另一法国女文青,波伏娃,与萨特终生相伴,然而一生未婚。两人彼此拥护双方的独立和自由,保持一定的隐私,尊重对方和他人的“关系”。他们改变了法国的婚姻法。面对萨特的死亡,波伏娃说:他的死将我们分开,我的死也不会使我们重聚。就是如此。我们能在一起生活那么长时间,已经很好。最后,她还收留了萨特的小女朋友。
对比他们,而今坊间的“贵圈真乱”真不算乱。并非是鼓励大家都去乱,这也是不现实的。只是,在对待“天才”和“文艺女青年”时,要尽量宽容、理解,不要像捧贞操女神般去捧文艺工作者,要给予不平凡群体起码的、应有的尊重和空间。别拿婊来说事,如果乱来就是“婊”,在当今这个世界,还轮不到女人来做“婊”。或许“婊”应改写成“男表”。
刘若英结婚生子,大家感慨“文艺女青年都嫁得好人了”,有人反问“文艺女青年就活该嫁不好吗?”答案是肯定的。一个彻底的文艺女青年真的不应该嫁好,更不应该生孩子,这么快落入俗套中,她应该是自由的,逆流而上的,坚定的,永远反着世俗,让世界多一丝美好的想法,多一种新的可能。她们不应该跳进生活的框框条条,除了重新定义文艺,她们还应当重新定义生活,让普罗去仰望,去追随。刘若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文艺女青年,她是位有文采的女明星。但萧红是。她就是她笔下那根瓜藤,想开一朵黄花就开一朵黄花,想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不想开花结果子去讨好人类,她就爽爽快快缄默、死去。在最敬重的人面前,她依然拒绝加入左翼,她保持着一个天才对政治和时局礼貌的距离,她保持着自己对文艺的独特追求,她保持着自己天才的敏感和觉悟。她拒绝流产,又拒绝抚养那些父亲已经离去的孩子,这简直是最明智的决定了,文艺女青年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给孩子换尿布上。给孩子换尿布老妈子就行,她们文艺女青年也实在无法养出正常的孩子。
我对许鞍华导演是感激的,自打几年前进电影院开始,看的全是烂片,直到《黄金时代》,电影的华丽与艺术才开始萌生。许导拍萧红或许有自己个人的原因,因为她也是一只特立独行的女导演,但我看不见许导自己的介入和干扰。也是,不看几部烂片,哪会遇到真爱。大抵如此。
2014/10/6晚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