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让我如何不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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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那雨飘落在千年前的那个朝代的春天,地点在古长安以西,那个叫凤翔的地方。

  与那雨联系在一起的,是文人们耳熟能详的一个名字:苏东坡。只不过,在凤翔的他,还没有与东坡结缘。公元1061年,26岁的苏轼(字子瞻),经过“制科”考试,以优良的成绩被授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签判的官职。与他一起到西北的,还有他的结发妻子王弗。王弗不仅年轻貌美,而且对苏轼的父母很孝顺。

  生长在山清水秀的巴蜀,享受了繁华京都汴京的盛誉,来到这干旱少雨的黄土地,苏轼很不适应。但天性豁达的他很快就融入了凤翔文人的圈子。朋友们经常往他家里来,苏轼热情款待。王弗是一位心细而有见识的女子,既懂得欣赏丈夫高超绝伦的文才,更对丈夫涉世不设关防的性格深藏隐忧。为此,王弗经常坐在门帘里边,听苏子瞻与客人谈话,并经常规劝他远离小人。日后迫害苏轼最起劲的章惇就是王弗多次要苏轼远离的人。

  苏子瞻到任的第二年,开始修官舍,并在堂北建亭。这年初春,岐山以南天降好雨,麦苗得以滋润,似乎丰收在望。孰料此后却一直不下雨,令人担忧。作为凤翔府判官的苏子瞻,按当时的惯例,必须代替太守四处求雨。他近在郊外的真兴寺求太白山神,远至100公里外的石番溪拜姜太公。或许是他的虔诚感动了上苍,捱了三个月,天公作美,竟连下三场雨。第三场雨,三日方止。雨后的凤翔,“官吏相与庆于亭,商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忭于野”。在这欢乐的气氛中,他在堂北建的亭子也恰好竣工。苏子瞻遂于亭中宴客,以“喜雨”为此亭命名,并写下了《喜雨亭记》。

  在凤翔,苏轼遭遇了他与顶头上司陈希亮的一段恩怨。陈希亮是眉山青神县人,王弗的同乡,与苏洵也属旧交,但对苏轼并不客气,经常肆意涂改苏轼的文书,苏轼甚为不悦。有一次,一位小吏因称呼苏轼为“苏贤良”遭到了鞭抽。苏轼因不参加府宴和秋祭,还被陈希亮出奏朝廷,被罚红铜八斤。罚金是由王弗带人送到陈府的。王弗经过观察后,认为脾气如此暴躁的陈希亮能把凤翔十个县治理得井井有条,也不失为一个干练之人,他或许是想磨去苏轼文人的狂傲。为此,王弗经常软语劝苏轼。18年后,苏轼应陈季常之请,作《陈公弼传》时才骤然醒悟,陈希亮这位老前辈为矫治自己少年早达的弊害而用心良苦。苏轼对古人“谄媚死者”的墓志铭很反感,一生只写过七篇墓志铭,而每一篇都有充分与特殊的理由。除了司马光的墓志铭,《陈公弼传》是最长的一篇了。

  苏轼从凤翔返回汴京的当年,27岁的王弗便芳华早逝,留下她无限牵挂的丈夫和儿子,也留下了梦回故乡终不成的遗恨。连苏洵也对苏轼说:“汝妻嫁后随汝至今,未及见汝有成,共享安乐,汝当于汝母坟茔旁葬之。”要求苏轼把王弗安葬在其母的坟旁。苏老先生没想到的是,葬于故乡程夫人坟茔旁的,不只是王弗,还有他自己。一年后,苏轼扶柩千里,将父亲、爱妻双双葬在了母亲的墓旁,并写下了一篇《亡妻王氏墓志铭》。从宋英宗治平二年(公元1065年)五月王弗去世到宋神宗熙宁元年(公元1068年)秋天为父亲守丧期满回朝,苏轼一首诗都没写,成了“诗坛哑巴”。之后,苏轼诗词中开始大量涌现“衰”“老”“早生华发”、须髯稀疏之辞,可见他的哀伤程度。苏轼丁忧三年,并在坟墓周围的山坡上种植了三万棵松。风穿树影,不知能拂起他几多思念?

  十年后的一个晚上,在山东为官的苏子瞻再一次梦见王弗,写下了凄美绝艳、被誉为“悼亡词千古第一”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七十个字,说尽无穷思念。人鬼殊途,虽有千言万语,也无从说起了。

  这一年,苏轼39岁。人常说,女人如水。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在凤翔那年的三场雨水。或许,对于苏轼而言,王弗是真正陪伴他成长的一场好雨,润物细无声,直至骨髓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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