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11月,满目银装素裹,一片冰天雪地。
林倩乘坐的国航空客400飞机在经过7个多小时的飞行后,在当地时间早上7点50分降落在莫斯科谢诺梅杰沃国际机场。
莫斯科凯旋宫高级公寓,凸显了明亮的色彩,简洁的搭配和宽畅的视野。木质的深红色地板,整面墙的落地窗配上薄如蝉丝的白纱窗帘,让客厅的光线充足而又略带几分朦胧的氛围。窗外的大型露台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让人有身处仙境的恍惚。
上午9点30分,柳芭在9层的公寓里迎来了林倩。围坐在浅棕色的真皮沙发上,精巧的橡木茶几上摆着加了糖和柠檬片的俄罗斯红茶,还有来自中国的红富士苹果和血橙。柳芭上身穿着一件低胸鸡心领的粉红色羊绒衫,下身是黑薄呢子红格裙,裹着肉色长筒丝袜的修长大腿,脚上是一双鲜红的高腰皮靴。水汪汪的蓝眼睛和金色的长发。浑身上下放射出一股成熟女性的浓郁魅力。
柳芭是一个很有文化素养的女星,因为歌剧本身就是一种高雅的艺术。即使如此,在林倩的眼中,柳芭依然透出一种刻意张扬的美艳。她心中暗道:看来不同的职业总是要在不同的人身上留下深刻的印记,再有素质的女星也是女星,总是脱不掉把魅力表现到极致的通病。用中国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自恋和搔首弄姿!
与前几天与赵雪的谈话不同,柳芭回忆的是两年前的往事,面对着是国外的私人访客。因此,她没有赵雪刚刚目睹情郎逝去的悲伤情绪和面对特情部门调查的心理压力。她更像是面对一个新闻采访的记者,平静地、也时时带出几分炫耀和自得地讲述着和萨奇科夫的爱情故事:萨奇科夫追求我用了10年时间,他显然不是个花花公子,我知道他也并不缺女人,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在精神上征服我。因为他太自恋了,自我感觉是俄罗斯最有文化内涵和精神魅力的男子,所有女人都应该被他吸引,对他青眼有加甚至是顶礼膜拜。他与女人的交往更像是精神布道,牵着女人的手闯过一个又一个精神迷雾和灵魂陷阱,一步步地走上心灵的天堂。偏偏在一开始,我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并没有为他所吸引。这就严重刺激了他,深深地伤害了他强烈而又敏感的自尊。为了征服我,他用10年时间写了那部小说,《伏尔加河畔的雄狮》可以说是为了征服我而写的小说。
对往事的回忆让柳芭脸上泛起了几朵红晕,人也随之变得有些沉重的感觉。她端起红茶抿了一口,又下意识地理了理发髻,才接着说道:第一次遇见他,是在12年前。那是他已经是有了一定名气的新锐小说家,而我也是刚刚崭露头角的歌剧新星。记得是在那年夏天,俄罗斯文学艺术家联合会在凯宾斯基巴尔丘克酒店举行仲夏酒会,接待来访的巴黎歌剧院罗密欧与朱丽叶剧团。萨奇科夫和我被主办者确定为酒会的客串主持人,负责介绍贵宾、调节气氛等。
说到这里,柳芭眼睛里升起了一道粉红色的雾霭,透过雾霭她看到了那天如仙女下凡般的自己和带着几分青涩气息的萨奇科夫。
坐落于莫斯科河畔、克里姆林宫对面的巴尔丘克酒店,是一座德国资本经营的高档酒店。酒会于晚上7点在酒店一楼的莫扎特西餐厅举行。在晚会开始前,身穿黑色晚礼服的柳芭第一次见到了萨奇科夫。30出头的柳芭依然散发着浓郁的青春气息,高挑的身材在裁剪得体的晚礼服的包裹下凸凹有致,性感迷人。在她眼里,名头甚响的萨奇科夫还象一个青涩未退的毛头小子,黑色的燕尾服紧紧裹在身上,越发显出一身的肥胖。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主办方怎么选了这样一个土鳖样的人和自己搭档,玉女土鳖,让人扫兴。所以,当萨奇科夫伸出熊掌一样的右手时,她只是微微点头,以示礼貌。
萨奇科夫虽然有些受窘,但还是兴致极高地与她配合着进入了客串主持的角色。他极为自信、目中无人。因为他有天生的幽默感,有杰出的语言表达能力,有控制局面的镇定和撩拨局面的机智。柳芭不自觉地就成了配角,成了萨奇科夫妙语连珠的感叹者。萨奇科夫就像冲浪的舢板,带着柳芭一会冲上浪尖、一会沉下谷底。整个晚会萨奇科夫始终把话题围绕着柳芭,用得体而又精美的语言赞美她,用赞美她来体现对客人的欢迎。他风趣地说道:柳芭是俄罗斯当代的朱丽叶,可惜他自己不是罗密欧,他只是暗恋朱丽叶的马车夫。当代朱丽叶一般是不会出现在没有罗密欧的场合的,但是为了欢迎法兰西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剧团,我们的朱丽叶在罗密欧出差缺席的情况下,还是亲自出面了。不惜让我这个马夫陪着,让一个凡间的丑小子陪伴着她这个来自天宫的美女。说到这里,他夸张地张开双臂喊道:上帝啊!这说明我们俄罗斯的人民多么欢迎来自法兰西的艺术家啊,大家有什么理由不多喝几杯呢?
柳芭和酒会一样被萨奇科夫的睿智与激情点燃了,碰杯、握手、拥抱,柳芭还与法兰西的罗密欧当场跳了一曲艳惊四座的探戈。在此前她微笑着拒绝了萨奇科夫的邀请。虽然她陶醉于他的赞美,但她并没有被他所陶醉。
萨奇科夫在晚会结束前附耳对柳芭说了一句话:我要为你写一本获得托尔斯泰文学奖的小说,我要让你的心成为我驯服的臣民。
柳芭端起红茶喝了一口,脸上再次抹过一道红晕。稍微出了会儿神,才说道:我当时以为他是个妄想狂患者,念在他费心费力地赞美了我一晚上的份上,也是借着几分酒意,我回了他一个微笑说,如果你真能做到,我和我的心都是你的。
林倩有些好奇地问道:自此以后,他就走入你的心间了吗?
柳芭摇摇头,说道:过后我很快把他忘了,因为我每天都会收到太多男人的赞美,政要、巨贾、明星、粉丝,我每天都被各种各样的赞美包围着。伴随着赞美的是各种引诱,雄性躯体的引诱,名车名钻的引诱,权势威胁的引诱,也有痴痴真情的引诱。我习惯这样的生活,在这样的生活里我的女性魅力始终在张扬着、飞舞着。在这样一种燃烧灵魂的日子里,萨奇科夫那点幽默和睿智又算的了什么呢?只能像一片偶尔引起我注意的橡树叶,在季节的变幻中早就随风飘逝了。
林倩显然被柳芭的故事吸引住了,专心致志地听着。柳芭的眼神也越来越迷离,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眼看着1年很快就要过去了。在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中,我过得充实而又空虚,记不得自愿或被迫上过几个男人的床,有时是我享受男人,有时是男人享受我,从18岁的英俊童男到60多岁的糟老头子,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萨奇科夫仿佛变成了远古的回忆,他的音容笑貌在我得脑海中淡到不能再淡。偶尔想起他,也都是在和男朋友们调侃时的笑料,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笑他穷酸至极,竟然想到用写书来征服女人。他以为他是谁?列夫﹒托尔斯泰吗?
林倩轻轻叹了口气,好像在为故事中的男主角感到惋惜。
柳芭仍然沉浸在往昔的岁月中,说道:可就在1年后的同一天,我收到了他寄来的10万字的书稿,扉页上写着“伏尔加河畔的雄狮—为了征服柳芭而写的第一卷”。当时我随手就扔到门口的杂物筐里了。直到半年后,有一天晚上回到寓所,侍女无意间把这本书放到了茶几上。也许是她随手翻了翻,又随手放下了。那天晚上因为身体正处在调整期,我回来的较早,那天没有约会、没有男人,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喝了不少酒。出于好奇也是出于无聊,我拿起那本被冷落了半年的书开始读了起来。本想随便翻几页以助于睡眠,没想到很快就被吸引住了。写得真是太好了,不单纯是文字的优美,而是有一种震撼灵魂的力量,一种让你的心不得不为之跳动的境界。一个如雄狮般勇敢、自信、坚强的男人,为了彰显民族的魅力,也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历尽千辛万苦,与自然斗,与野兽斗,与族人斗,与外族斗。斗勇、斗智、斗坚韧。尤其是其中一些描写男欢女爱的情节,让人如临其境、热血冲动。我读了一遍又一遍,读到自己几次在情不自禁的性幻想和自慰中达到了高潮。
林倩忍不住问道:以后每年都有书稿寄来吗?
柳芭说道:是啊!以后每年的这一天,我都盼着快递的到来,都会准时收到一卷10万字的书稿。在书中我日益感受到了萨奇科夫天人般的精神力量,也日益看到了我自己的灵魂。萨奇科夫好像是钻进我的内心世界一样,把我读成了一个透明人。读他的书,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而对其他男人的兴趣却骤然减退,即使偶尔有一次浪漫邂逅,也都是为了排泄满涨涨的生理欲望而已。
说到这里,她不觉中升高了语调,说道:让我最感动也最钦佩的是,10年间萨奇科夫从未提出过会面的请求,连个电话也没有打过。但是每一年的书稿都会准时到达,并且越来越精彩,让我沉浸其中、欲罢不能。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从走进我的心灵到占据我的心灵,我渴望着和他见面,渴望成为他的女人。
林倩由衷地叹道:这样一种精神力量,诱惑是挺难抵挡的。
柳芭点点头,说道:在不断增长的渴望中,终于收到了第10卷,10年也如弹指般过去了。我也终于收到了他的邀请,邀请我作为他的女宾去参加托尔斯泰文学奖的颁奖仪式。鲜花、掌声、媒体、名流,还有洗尽青涩、风度翩翩的萨奇科夫,让我出尽了风头,享尽了虚荣。就在颁奖仪式的当晚,在圣彼得堡的克林西亚大酒店,听着隐隐传来的波罗的海的涛声,我近乎疯狂地投入了他的怀抱,成了他的情人。在当晚我感觉到的不仅他肉体的癫狂,更是他精神上的极大满足。甚至可以说他精神的满足是主要的、原生的,而肉体的癫狂是我的癫狂带动出来的。
临近中午,在林倩准备离开的时候,柳芭幽幽地说道:萨奇科夫最后的晚餐成了我永远的噩梦,我也许再也不会有激情去想一个男人了。马丁内斯·波尔地乌也受到不小的惊吓,毕竟他们是多年的好朋友。倒是那个与萨奇科夫第一次见面的金勇进还好些,还能保持比较平静的样子。
林倩脑中灵光一闪:金勇进……?是啊!他好像被大家遗忘了。虽然当时的检查排除了对他的怀疑,但好像以后就没有他的什么消息了,淡出了萨案的视野。他还在大宇公司吗?这两年他又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