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宜(1)


放学之后,穿过三条狭小破落的巷子,在第四条巷子,也是最后的那一条巷子尽头就可以看见那栋被掖在角落里的矮楼了。楼墙壁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灰扑扑的,远远看着就像突然升起的一片浓雾。

铁门没有上锁,或者可以说身后着栋楼里居住地人根本没有上把锁的必要。这栋楼里居住的人都是这个城市边缘最一贫如洗的一批人。而这个城市里从来不缺乏一贫如洗的人,这栋楼被隔成几百个十平米的空间,被当成这些人在这座城市里最后的保护壳。

楼道里挂着灰色的破洞袜子,洗得通亮,穿上可以看见隐约雪白的乳房的罩衣,还有衣服撕成的孩子的碎花尿布。这些东西混着汗臭屎尿味形成了这一片独有的味道。妈妈说那是贫穷的味道。

蒋相宜和她的妈妈蒋可心就是这栋楼的组成部分。蒋相宜的家是这一片里唯一没有这种味道的地方。但这并不代表她们着不属于贫穷的人。毕竟她们的壳里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床和其他一些破破烂烂的家具而已。

蒋可心在不远的菜市场买剩下的菜。蒋相宜推开这间屋子里唯一的窗子,木头和木头挤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蒋相宜有点担心会把玻璃弄碎,她不想再麻烦的拿胶带把玻璃贴起来还好玻璃没有窗框的挣脱约束,这让蒋相宜松了一口气。

蒋可心很好辨认,在那一群推攘着的臃肿艳俗的中年妇女里,蒋可心穿着水绿色的裙子,黑色的头发在脑后束城花苞一样的发髻,朴素却自有一段风流。站在队伍的后面。像一弯柔弱纤细的早春柳条。让人忍不住的怜惜之心。

即使在这栋楼里住了七年,蒋可心还是没有学会怎么样一边扯着嗓门讨价还价,一边挤着脑袋把剩下的菜往篮子里面塞。她日复一日方的站在队伍的后面,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等着这场闹剧的结束。但是每一次蒋可心带回来的菜都比那些人的要新鲜和分量,姓刘的菜贩每次都会偷偷留一把好菜到最后偷偷塞给蒋可心,可怜巴巴的想博取一点好感,以为那一声淡淡谢谢能让她另眼相看。蒋可心觉得好笑,那一声谢谢在她看来只是蒋可心对于他礼貌性的感谢而已。对于其他的暂且称作庸脂俗粉的女人来说,这一点小恩小惠也许能够让你尝一点甜头,但对于蒋可心这种见过太多男人示好献媚的女人,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应的事情,而她不需要感恩只需要礼貌。但可惜的是人们总喜欢用自己的视角来衡量别人,而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庸脂俗粉。

不消一刻钟,蒋可心就到家了。蒋相宜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撑开扫了一眼,果然又是新鲜的莴笋。

“妈,这又是他偷偷给你留的?”

蒋可心舀了一盆水洗了一把脸,又把手细细的洗了一遍。因为白天在写字楼里誊抄,蒋可心右手中指的第一关节总是留有黑色的墨迹。

“妈,最近总有一些风言风语的,说你和那姓刘的……”

蒋可心把毛巾往架子上啪的一甩:“这些话你也听的,再说,他也配!”

蒋相宜便不再做声,那些流言蜚语的具体内容也省的再由她复述一遍。蒋可心换上宽松的衣服,站在衣柜前摘耳环。那是一对翡翠耳环,两颗饱满的水滴状翡翠镶被银线绞着,碧绿碧绿的颜色,煞是好看。那是结婚时母亲的陪嫁,随去的还有一双翡翠手镯和一个金戒指。这几年日子过得艰难,父亲留下的东西都陆陆续续的补贴了日子,只有这几样,母亲一直随身佩戴。

镜子贴在柜子上,是小小的一块,所以蒋可心摘耳环的时候离得很近,白腻的鼻尖几乎要贴在镜面上。她把耳环放进红色的绒布袋子里,然后在镜子面前站了很久才离开。

水绿色的裙子挂在门后面,火烧的霞光打在上面,变成了深秋落叶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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