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曾经少年（33）

这所中学的操场是由北方省份特有的黄色黏土夯筑而成。里面没有塑胶跑道，没有绿茵场，没有沙坑，没有黄白的标线……只有两架用劣质钢管拼凑起来的篮球架，孤零零悬在突兀的空旷之中。球架上面是两方木头做的篮板，篮板边缘耷拉着一个生锈的篮圈，篮圈上挂着半条被风撕裂了的褪色的红丝绳。

只有这半条随风飘荡的红丝绳，好像还在传递着活的气息，其他一切无不在秋末的寒风中死气沉沉，尤其是墙角并立的三排水泥板制作的乒乓球台更加透着僵硬和冰凉。

三人一边走，一边踢着操场边杨树上掉落下来的叶子。

“哎……”小布突然发出一声叹息，“冬天很快就来了……”

“是呀，天气越来越冷……”大耳搓搓双手，握住自己的大耳朵。

“这杨树叶……挺好……”马骁犹豫着说，“这一棵杨树，这么多树叶，过了冬，这么多树叶都化成养料，怪不得这杨树长得这么快，长得这么好……”

小布不解其意，便拍拍马骁的肩膀，指指前面疙瘩皮的桐树，“这桐树呢？你说……”

“桐树……嗯，桐树……”马骁似乎在思考。

“这桐树……也好，我小时候就顶喜欢桐树，每到夏天都爬树上摘最大的树叶子，戴在头上遮阳……这叶子还有一股清香。”

“那你现在呢？”小布紧追不舍，硬要问到底。

“现在，也喜欢，”马骁没有犹豫。

“不过这喜欢可能跟小时候就不一样……比方说吧，小时候由桐树生发的乐趣，就像爬树摘叶子，就像夏夜里在树干上捉蝉，就像在树根下逗长须的蚂蚁，就像用又粗又长的树叶‘拔揪揪’，……现在看来，这些乐趣可能只会存在于小时候，存在于回忆里了。所以，这种喜欢，是对过去的一种回忆和怀念，是对曾经拥有如此单纯而自然的乐趣的一种……算是一种纪念？”

“现在的喜欢，简单来说，就是归结于过去曾经喜欢，而人一旦怀旧，那可就真是要命。简直了，没有理由，过去的就都变成了美好。”

小布觉得马骁说太多，然而并没有说到点子上，反而把自己绕晕了，于是打断马骁的胡诌，“你还是说杨树吧，你刚才可是先说杨树好来着……”

“杨树，嗯，好说，”马骁仍然干脆，“杨树是长得一表人才，长起来就突飞猛进，长大后就是可造之材。”

“呦呦呦，杨树和你是亲戚吧？”小布一脸坏笑，一个劲揶揄马骁这夸大的赞美。

“你看《白杨礼赞》，也不像你这么吹牛皮……你是在夸白杨树，还是在夸你自己？”

“怎么……怎么可能……”马骁急了，说不溜嘴。

“我也觉得这杨树不错，你看这叶子，看看……”大耳不失时机地插话进来，“仔细看一下，这空荡荡的大黄土场子，如果没有这些带色儿的树叶，那可真就没有一点儿秋天的诗意了……不，画意，诗情画意。”

大耳的圆场很及时，这让两个审美不同的人同时得到解脱。

操场上的风依然很冷，被大风包围的操场依然很小，很小的操场依然很空旷，被冷风和空旷包围的三人不知不觉已经环绕了操场两圈。悄无声息，时间就这样被风吹走、就这样被空旷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