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说:“天下所有的父母间都是朋友,所有的孩子间也都是朋友”。和世界交手了二十几年,我没有能够和身边的每一个同龄小伙伴成为朋友,但我却和那个大我二十二多的男人成为了朋友。但奇怪的是,对于我的这个老朋友, 即使他掏心掏肺,百般呵护 ,我竟然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一次谢谢你或是对不起。
1 .大雨滂沱 他是被淋的落汤鸡
小时候,最令我头疼的是面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因为放学后,老师会让我们安静的坐在教室里等各自的家长来接,看着身边的小伙伴一个个被爸妈一把抱起来带走慢慢消失在弥散的雨气中,我都会渴望的望着窗户,等着爸爸的出现。可我这个摆放在柜台等待被人领走的小孩却始终没能如愿盼到我的买主。
等着所有的小伙伴都离去了,老师低头望着我说道“孩子,回去吧,雨快停了”。我一下红了眼睛,委屈巴巴地望一会老师,然后健步如飞地奔在雨中。
一路上,我狂乱的踩着泥泞的小路,任凭泥巴溅自己一身,任凭雨浇灌了自己一身,也不愿意去找个小角落避一下,我潜意识里在抱怨我的那个老朋友,“一点都不疼我,为什么不接我”。
回到家,我小脸撅地通红,气冲冲地躲在被窝里,一句话也不说。
爸爸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地嚼着妈妈刚做的面条,他没有顾上瞧我,便很快吃完饭就躺在被窝呼呼大睡起来。
我试着想去掐醒他,想把心里的憋屈全部说给他听,让他为自己没有在雨中及时为我遮风挡雨惭愧难过。可当我掀起他的衣角时,密密麻麻的红疹子一片片地整整齐齐地贴在了他的肚皮上。我吓哭了。
在一旁为我擀面条的妈妈跑过来说,“别吵你爸,让他睡觉,你,先过来等妈妈做面条。”
我跑过去,一边掉泪一边问“妈妈,爸爸的肚子上为什么有那么多大红疹子”。她一时没做声,随后指着那件躺着一旁干硬裤子,只见那裤子上沾满了满满的水泥硬屑沫,颜色脱落的已经看不清原始的面貌,它气息奄奄地躺在盆子里,和正在熟睡的爸爸一样,一言不发。
“下大雨了,你爸爸在赶工,水泥正好在外面,为了不让这些水泥淋湿,他一个人来回搬进搬出好几十趟,你爸爸皮肤经不住这样狂冷的风雨,风钻进了皮肤,鼓起了一肚子一胳膊一腿的红疹,好不容易收拾完了,骑着摩托往家里赶,结果在一个集水的小沟,被虚掩的着泥路整了一跤,回来话也少,换下衣服赶着吃完饭就睡着了”。妈妈边擀面条边望着那个鼾声不断的方向说道。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屋子里妈妈在忙碌着下面条,我的泪慢慢也被沸腾着的热气蒸干。可她的这番话却怎么也没能从我的记忆里降下去蒸发掉。随着年龄的增长,却越发地刻骨铭心。
他在一旁酣睡着,小小的我没法去设想也不敢去他在外面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只会在别人的爸爸在接自己的孩子时投向委屈和羡慕,回来时向着辛苦了一天的他撒气和怨恨。
望着那条干瘪的裤子和那个熟睡的背影,我知道,我欠他一句“对不起,我的老朋友。”
2,六楼上,他变成了一匹马
高三的时候,半夜一点钟我阑尾突然疼的要命,靠着最后一点点力气,我爬起来借了旁边的同学的手机,拨给我住在小镇上的爸爸。
“喂,爸,我肚子疼,快来接我去医院。”我奄奄一息地对着电话的那头说道。声音很小很小,“等我,马上”他应答到,随后,我隐隐约约听到电话的那头急促的穿衣声和紧张的喘气声。
不一会儿,他飞奔到我们宿舍,大气喘喘地问我,声音带点沙哑:“孩子,怎么了”。我没有做声,肚子疼的已经把我折磨的连话也没气力说。他没有再说什么,一把扶起我,将快过百斤重的我驮在自己的背上。
他的口依旧大口大口的喘气,那时候宿舍在六楼,他连飞带跑的奔上来,没有歇息一下,又扛着百斤重的我飞奔楼下。
楼道里,很黑,灯是自控的那种,他一边喘气,一边呼着灯亮,在忽明忽暗的楼道里,我发现我骑着的这匹“马儿”额头上豆珠如水注泻一般,不到一分钟浸湿了他的脸颊,那股小细流很快流进了他的脖子,又很快的滴落到了我的手上。
我说“爸爸,我自己下来走,咱休息一下吧”。他倔强地摇摇头,在楼梯的一个平坦处,把我往往他的身上上提了一下,直到我贴着他更稳更紧。然后他又是健步如飞,仿佛40多岁的他真的突然变成了一匹年轻力壮的马儿一样,不知疲倦不知劳累。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他驮着我找到了一家医院。他慢慢的放开手,我缓缓的顺着他的背安全的着落在地面上。只见他,脸上的清流顺着那股道已经完全浸湿了衣领,脸蛋也被红色占着,手上大把大把地冒汗,胳膊上的青筋明显的透过皮肤印进了我的眼睛里。
之后我被带进了医务室,插上了针管,他在旁边突然松了一口气,追着问医生“孩子没事了吧”。然后又转过来问我“感觉怎么样”。插上针管,我慢慢恢复了神志,“没事了,感觉挺好”。
听我说罢只见他从手里拿出来一卷小纸,胡乱地在脸上脖子上擦起来,然后笑眯眯地说“今天真热”。是啊!今天真热,背上100斤的活物跑里跑外,今天确实真热。
二十多年了,你背着我满世界找医院,我的那句谢谢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张鸣老教授说:“我们总是对那些对我们态度很坏的人表现的很友好,他们偶尔的一次帮忙却总会让自己感动的无法言语,却总是以最冷淡的态度对待那些一直对我们真心好的人,不懂说一句谢谢你和对不起。”
我的这位老朋友从来不会和我说他在干什么,有多累,只会在我伸手要钱的时候,爽朗地问我要多少,缺什么跟我说,只要你开心他咋样都行。而这么多年了,他缺什么我不知道,他生气时我会怒目相对,埋怨他脾气大,可我从来没想自己欠他那么多次“对不起和谢谢你”。
岁月蹉跎,时光静好,老朋友,下半生,我就是你的牛马,任你使唤。
我们通常对不认识的人我们也许还会笑脸相迎,所以别对最爱自己的人却喜欢摆臭脸。有时候,学会感恩比学了满车的书获得了满世界的赞许都更实在,更具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