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巨匠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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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孙蛋。

众所周知,我是当今中国的文学巨匠。

  拿遍了所有的奖项以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城市。为什么我要到这里来呢?你知道的,我是专业作家,需要不停地写东西才能维持生计。不过也不需要,因为虽然我是个作家,但是呢,我的名气太大了,有很多人找我拍广告。上到Burberry中国分公司,下到三胞胎牌猪饲料,都请我代言,所以我已经不愁吃喝了。可是写作才是我的主业,这么多年奔波下来,灵感什么的都淡了,所以我需要回来酝酿酝酿。回到故乡后,发现除了大家依旧没钱以外,其他的东西都大变了样,看来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还是卓有成效的。我家当然还是那样,像贫民窟一般,因为我这人比较低调。到了家里我发现我家的狗依旧在乱涂乱写,真是条高智商的狗,想必是受我影响。这条狗知道我是大师级人物,所以十分嘚瑟,因为连街坊邻居看到他都要点头哈腰的。当我发现这条狗居然已经用汪语写画成册时我吓了一跳,还好没有拿到外面被其他人看到。狗是不能写书的,他不但写了,还是作为我——文学巨匠家的狗,写成了一本书,那就更不得了了,万一被别人发现了肯定要拿去做实验。我不想像巴金那样晚年写文章为小狗忏悔。

既然回来了,我就更得写文章来投稿了,要不然我会被抓回去做各种商业活动。可是我也有我的苦恼,因为我不管写什么东西,只要投了肯定能登,而且肯定拿奖,诸如最佳散文奖、最佳小说奖等等,再接受各种媒体的采访。这样就没意思了,因为一点也不刺激了,没劲。我呢,就好像金庸小说中的独孤求败,只想体验一次拿不到奖的经历。其实获奖经历就好像感情史,谈多了就比较庸俗,显得没品位。我是巨匠怎么能庸俗呢?所以我下定决心要不获奖一次。可是要怎么才能不得奖呢,我为此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最后干脆去打麻将了。

赢完了全场回来了以后,我在家里到处翻找,找出了二年级时的看图写话。我这次很有把握不得奖,因为这篇短文不但错别字扎堆,还动不动出现错误的拼音,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我信心满满拿去投了稿,可是结果令我十分郁闷,不仅拿到了奖,还是年度最佳散文奖!评委组是这样给的评论:本文天真烂漫,富有童趣,虽然有错别字、错误拼音且无标点,但都体现了孩童的纯真,是作者精心而为之,不愧为文学巨匠之作。你知道的,当今文坛有个好现象,就是不管我写什么文章,他们都能找到其中蕴含的亮点,然后给我个奖。其实这样不好,这样会打压其他青年文学创造者们的创作热情。媒体称我为国宝级大师,那我就更不能天天拿奖了,别人会觉得,孙蛋垄断了当今文坛——虽然到现在也没有人这么觉得,但我的自己内心是有愧的。拿奖也可以,但不能天天拿,也不能总拿一等奖,一等奖要留给年轻人,我嘛,前三名就可以了。众所周知,现在的年轻人和小孩妇女一样,容易受伤害,属于弱势群体,我们要多关照他们。要是我一直拿一等奖,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欺负弱势群体,我可是巨匠,万万不愿意担负这个罪名。

你知道的,我写文章特别喜欢用“你知道的”、“众所周知”之类话语。所以大家也都喜欢用,全社会都在用。卖菜大妈会说:“你知道的,我菜不好卖的”;广场舞大妈会说:“众所周知,生命在于运动”;扫地大妈会说:“众所周知,你也知道的,公共卫生是不容破坏的!快把垃圾捡起来。”当然,我只是用大妈来举例子而已。至于用的最多的人嘛,众所周知,肯定是学生。在高中,作文占了60分,学生的作文里只要出现我口头禅其中的一个,老师就给45分,两个老师就给50分。去年还是前年的高考,有个学生作文通篇都是“你知道的”、“众所周知”,最后拿了55分。学生不服气,觉得应该拿满分才对,所以一下子把老师告上了法庭。后来学生败诉了,最后好像连成绩都取消了,理由是玷污文学巨匠。这件事本来与我无关的,可是还是波及到了我。你知道的,这学生作文里写的都是我的口头禅,报纸当时的标题就是“文学巨匠孙蛋口头禅引发的大案”,多么博人眼球啊,大家看了都纷纷感慨,不愧是文学巨匠,连口头禅都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有个年纪轻轻就出名的小青年作家,叫韩塞,就是写《六重门》的那个,他和画家陈丹绿一起说我文笔不好。其实当时我知道这个新闻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可是没多久他们就被全社会批斗,人们骂他“侮辱民族灵魂”、“缺乏对文学巨匠的尊敬”。你知道的,他俩最后被抓起来进行思想改造了。其实这样真的不好,又不是他们说我文笔差我文笔就真的差了,我的文学巨匠的名号和政治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我凭真本事得来的。这件事一下来我又有欺负弱势群体的嫌疑,虽然没人敢这样说。后来那个小青年出来以后转行开赛车了,不过听说最近拍了一部电影叫《后会有期》,我作为巨匠还是很欣慰的。

回到家几个月,写了不少文章,拿去出版了。可是出版社太不负责任,我投了一百篇他居然登了两百篇。你知道的,他把我的文章都登了两遍,可是我却没有收到双倍稿费。当然,我是不在乎这个的。这个杂志很出名,叫《孙如夏蛋》,我出名以前他们叫《生如夏花》,我觉得他们还不如不改,现在的名字听起来像下蛋。不过这个杂志在我看来很扯淡,明明用了我的名字却不给我钱,你瞧瞧这事干的。这个我不在乎,我也不敢在乎,因为这杂志是政府下面的。我肯定干不过政府,政府也不会和我干的,和我干叫摧残国宝。

众所周知,我不依不挠,后来又投稿了。这一次我学乖了,我的全文只有四个字加一个标点:“你知道的。”这下肯定不会得奖了,要得也不会是一等奖。至于最后的结果,你知道的,让我更加郁闷——我又得奖了,是特等奖,还是两个特等奖,这摆明了是让我招人骂。因为我的文章太短了,只有四个字加一个标点,所以专家评委组对我文章的文体的意见产生了分歧。他们分为两派,一方认为是小说,另一方认为是散文,吵得不可开交。而事实上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文体。最后双方都给对方留了点面子,发了两个奖。散文奖的评语是这样的:寥寥四字,洞察社会百态,蕴藏无数真理,意境深远,不愧为文学巨匠之作。小说奖的评语如出一辙。我就拿了两份证书两份奖金。证书上除了开头不一样以外其他都一样,一个是“散文特等奖”,一个是“小说特等奖”。不过这些家伙一点低碳意识都没有,现在气候逐渐变暖了,直接合成一本证书,标上“小说、散文特等奖”不就得了。

我作为一个作家,走到这一步真的很头疼。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男人宠女人,当然很开心,但是天天宠也伤身体。我一个作家,天天拿奖,也很伤感情。书房里放满了我的各式文学奖杯,我家的狗很聪明的,把我的奖杯当夜壶了。时间一长,我的奖杯们都褪色了。我家这狗一向来不一般,所以我怀疑他的尿有腐蚀性,于是我把他带去大学里请教授帮忙看看。

到了大学里找到一个教授,让他帮忙化验一下我家狗的尿液,他却让我出具证明。我们之后的对话如下。

我:出具啥证明?

教授:你需要证明这是一条狗,不然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一条狗。只有确定它是狗而不是其他生物,我才能进行狗尿实验。

我:你知道的,这分明就是一条狗,你看他还会吐舌头呢。

教授:现在这个社会,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的。你看你这只狗,样子诡异,别的狗吐出舌头都要大口喘气,它却不是。

我连忙让狗大口喘气,然后接着问:那要怎么证明?

教授:权威人士或权威机构证明它是一条狗,它才是一条狗。

这个教授用“它”来称呼我的狗,我听出来了。这明显是对我家狗的不尊敬,不过你知道的,这无所谓。教授嘛总要摆点架子,不过这样显得他心胸好狭隘,和一条狗论辈分。

我:你是教授,你难道不能证明吗?

教授:我是负责研究的人,当然不能由我来证明。

我:那我说,我是孙蛋,我说这是一条狗,可以吗?

教授:哎这就对了嘛,你是孙蛋,你说它是一条狗就是一条狗。不过你不打算叫它别的吗?毕竟你是文学巨匠,是大人物,不应该和其他人叫一样的。

我这人不喜欢标新立异,我虽然是巨匠,可是众所周知,我为人低调,所以我不想叫他别的名字。教授见我不愿意叫他别的名字,只能开始研究了。我的狗惜尿如金,拿教授当电线杆,还只尿了一滴尿,顺利完成了对教授的打击报复。最后结果出来了,狗尿没有腐蚀性,也就是说,那些奖杯都不是金的,颜色都是涂上去的,它们就是一堆破铜烂铁。这下我真的不高兴了,我把这些奖杯全部放到了门口。你知道的,我就是想让它们被偷。因为我是巨匠,贼也不管这些奖杯是什么材质的,反正就偷。不到三天我的奖杯就被偷完了,不对,应该是拿,因为拿走这些奖杯实在太容易,完全没有技术含量。以至于让我怀疑隔壁大妈是不是也拿了一个。我作为一个作家,不小心又扩大了读者范围。因为我的奖杯被拿后我并未报警,因此在贼中的知名度大大提高了。他们的官方刊物《盗德经》还为此事赞扬了我。

再回头说说那个教授,他因为研究我的狗的尿,得到了国家科研部门的奖励,足有100万之多。他的《关于文学巨匠孙蛋先生的狗的尿是否具有腐蚀性的科研报告》被收入了国家信息库。他还因为这篇报告享受了国务院终身津贴。这个教授不是东西,100万也不分给我一些,幸好我的狗聪明,只给了他一滴尿使他无法深入研究下去,不然他非得诺贝尔奖不可。

你知道的,我老是拿奖很不爽,但是我还是想投稿。毕竟我是一个作家,写作是我的主业,可我真不知道怎样才能不获奖,为了想办法我三天都忘了吃饭。结果让狗仔队知道了,引得媒体纷纷报道此事,什么《文学巨匠孙蛋绝食三日为哪般》、《是谁把我们的巨匠逼成了这样》等文章纷纷横空出世,引发了社会的又一轮大讨论。最后他们的结果是“巨匠孙蛋关爱下一代”。狗屁,我才不到40岁,怎么就关爱下一代了?他们肯定是觉得我不是年轻人。后来他们告诉我,让年轻人做一个巨匠不合适,而我又的确是巨匠,所以我就不是年轻人了。众所周知,我是无所谓这个的,所以也就算了。

后来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直接给出版社寄了200页白纸,只在最后一页写上了“孙蛋著”。我这样只为不获奖,起码不能像上次那样再得特等奖了。可是寄完了以后我后悔万分,因为我在最后写了三个字“孙蛋著”!!看样子我又要拿奖了,因为这三个字确实太装了,寓意深远,意味深长。就这样我都低估了这份稿件带来的后果。

什么什么“无字天书”、“世界无人能懂的天书”,媒体像这样报道。我的这本书在中国文学界引起了轰动,听说出版社出版了这本书,除了封底“孙蛋著”三个大字以外,全书再无他字,里面全是白纸,宛如高中生喜欢用的高档草稿纸。文学界的专家教授们纷纷深入研究,他们没事干就喜欢干这个,可是研究了多少年也没研究出什么结果来。他们成立了一个学问,叫“蛋学”,因为我名字是单字“蛋”,不过后来大家都觉得不好听,又改叫“天学”,因为他们管我的书叫所谓“天书”。大家不断凑热闹,最后研究“天学”的热度超过了“红学”,我也有些好奇,去买了一本来看看。翻了几遍确认是我自己的作品后,我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并且百思不得其解——这本书究竟有什么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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