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蝴蝶【十五】

那天夏建建醉了酒一屁股坐歪,立武媳妇赶忙去扶,夏建建一标枪射在她脸上、身上。满桌人哈哈大笑。赵师傅笑的最开心。立武媳妇两眼狠狠瞪他一下,站起身返回食堂,自已把那些污浊洗干净,又端来一盆清水帮夏建建擦洗。夏建建歪在地上象一滩烂泥。立武媳妇把他的头搬过来朝上,任他睡在地上。先清洗了他的面部,又揩净他衣服上的污浊。赵师傅带着徒弟们依然在拼酒。又有两个躲到后面树林去吐。这一晚,十来个徒弟醉倒六、七个。当时没醉的几个,也踉踉跄跄地找到教室课桌上呼呼大睡。

赵师傅喝的比徒弟们都少,有一些醉意,但心里清楚自已想干什么。徒弟们这么拼酒他很高兴。一是证明他这个师傅很有威望;二则他又另有打算。徒弟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学校操场上。象战场上一具具遗体。赵师傅没有时间管他们,在立武媳妇身前身后挨挨擦擦。立武媳妇推开他说道:你看你还象不象一个师傅,把他们一个个灌成这样,你心狠咧。赵师傅坐回椅上望着立武媳妇傻笑。立武媳妇说:懒得理你。先用扫帚打扫了几下,又开始收拾碗筷去厨房洗刷。

立武媳妇洗干净锅饭瓢盆,一样一样放好,正打算走出厨房,赵伯汉师傅闯了进来。立武媳妇想抢先出去,被他一个“拦腰抱”放在灶台上。立武媳妇本来还想挣扎几下,但灶台上放着一些油盐罐子,又怕搞得鸡飞狗跳,便老老实实任他摆布。赵师傅趁着酒胆在厨房灶台上做了立武媳妇,还是有点心虚。从荷包里搜出十元钱硬塞进她荷包里,然后离开厨房去了自已寢室休息。

立武媳妇穿好衣服,在厨房地上蹲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拍了拍全身衣袖,也走出了厨房。她开始打算径直回家,走出校园却又折返回操场。这些喝醉的伢们依然象一些死尸。只有那个夏建建好象有一些动静。她蹲下去察看,听得夏建建嘴里好像咕噜着“蝶、蝶、蝶”的。她伸出手来想拉他一把,夏建建却抓着她的手使劲住怀里拉。立武媳妇想挣脱却挣脱不了,索性坐在地上任他缠着。过了一会儿,夏建建嘴里喊要喝水,立武媳妇试着将他搀扶起来。夏建建突然就站了起来,站起来后又半个身子倚着立武媳妇。一步一步,立武媳妇将夏建建艰难地扶到自已在大队学校的寢室放在床上。立武媳妇又拿自己的嗽口杯子去厨房舀了茶来,试着去喂他。夏建建咕哝咙咙喝完杯子里的茶后,一把将立武抱住倒下。嘴里不停地喊着“蝴蝶、蝴蝶”。立武媳妇任他抱着,拿手去抚摸他的脸,抚摸他的胸部、背部以及……,夏建建猛地睁开眼,朝立武媳妇凝视了片刻,然后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这一次,立武媳妇真的有些感动,一遍一遍亲吻进入梦乡的夏建建,恨不得永远与他缠绵在一起。她几次帮他把衣裤穿好,又几次把衣裤脱掉。这个女人心想。一生有这么个男人被我占有,也算是上天对我的补偿。

天开始泛白,操场上有人从地上起身走向那间还亮着电灯的寝室。门没有拴上。那个还没有完全清醒、推门进去关灯想做点好事管点闲事的年轻人,看到床上这一幕情景,一下子猛醒过来,叫一声“夏建建”,转身就往外跑。                               

      夏建建一梦醒来,早知道已是万劫不复。好端端的一湖碧水,流进了那些粪便、恶臭,令人好不生厌。他躺在那个待宰的架子上不愿起来,两眼直视着房顶,恨不得把这个房顶刺破,把那个天刺破。他恨咬脐,恨那个赵伯汉师傅,恨这个性欲旺盛的女人,恨不争气的自己。什么叫做万念俱灰,就是你纵有千万个悔恨,在这个恶毒的床架上躺着,也会一点一点地给你烧灭掉。躺着,躺着,或许会躺来地陷,把这龌龊的一切一同埋葬。我不能再想你,那怕你的影子一闪而过,也会玷污到你那圣洁的魂灵。可恨的时光呀,你怎么会那么无情,只想让你倒转几天,不,只是一天,我都愿意拿一生来换。以前不知所谓“犯罪,”脑海里从没有这个概念。今天懂了,理解了,可是我到哪里去寻找这个惩罚的场所。我又到哪里可以赎清我的罪孽,我的处男身,我的生命的全部,原本可以完完整整的献给我的女神。可是一不小心,就从女神的脚下滑入了地狱。我恨这个蛇一样的女人,从第一眼见到她,我就心生寒意。她打着关心关照怜悯痛惜的幌子,把我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唉,或许命中注定,不是你一连数日没有消息,不是那恶毒的蛇宴,还有,不是赵师傅让人满斟的酒,那可是满满的邪念啊,我夏建建冰清玉洁,能毁于这个荡妇怀里吗?唉,恨天恨地恨别人有什么用呢?只怪自己生就的贱命,却遭遇到那场本不属于自已的爱情。圣洁的公主呀,你不出现,我这个下贱的俗物,任那种糟践却又何妨?一切都是因为你,一切都是因为在你圣洁的教堂内,我才有罪的感知。或许咬脐没有错,或许他的友情正是我听急需的:或许赵师傅是真正喜欢我关心我优待我;还有哪鲜美的蛇羹芳香的美酒,这本是人世间最可口的美味,我没有贪婪,也不是纵情。我只是不熟悉,很莽撞。或者说,我只是把这个初识的朋友没当回事儿,哪里懂得世间万物的阴险诡诈;还有那个美丽的女人,阴冷又多情,柔顺还甜蜜。我可是把你当作了我亲爱的人来拥抱的呀,可一梦醒来,你怎么变成了这个丑恶的模样。我定晴看你之时,明明是那个可人儿,明明她还央求我:留着,留着,留到我们的良辰吉日。唉……,事已至此,想这些还有什么用?我还有什么理由,有什么颜面去等待去寻找那个美丽的天使?唯愿淖泥催毒根,恶之花开再一生。

        立武媳妇回家一趟,再回转寢室,以为夏建建早已起床蹓掉。操场上、教室里早已恢复过去的平静。那个赵伯汉也不知窜去那儿讲他的荤故事。那个毛手毛脚的咬脐,仓皇逃走的楞头青,嘴里叫着夏建建的名字,象丢了魂魄似的逃窜,为什么最美好的总是让人害怕让人痛恨至极!

        夏建建侧了一下身,立武媳妇知道他不愿看见自已。可是,他老这么躺在自己的寝室也不是事儿。于是厚着脸皮说:建建,我也是一片好意,你喝得不省人事,就只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你起床,我帮你洗干净再回去。你回去之后永远不要再来这个鬼地方。你这么帅气,会有女孩喜欢你的。再说,你也没有任何损失,只要你忘掉这里,你就会没事的。

夏建建听她絮叨,脑壳仿佛就要炸裂。突然从床上跳将下来,赤着脚凶到立武媳妇面前,双手伸出去揪住她的头发哭喊道:我要你赔我!我要你赔我,赔我……。

    夏建建当天是怎样回到南口家里的,他自己也朦朦胧胧。一具僵尸,一副木刻,或者一棵落尽枯叶的病树。欲哭无泪,欲诉无言。整个身体好像瘦去一大圈。爸爸妈妈求人到公社去给他报了名,征兵工作已经启动。到处拉着横幅贴着标语:一人当兵,全家光荣。那个堂弟夏小乐从重庆学校寄来一封信,爸爸妈妈没拆开,递给他,他也没有拆开。一连几天,夏建建把房门拴上,捧着那本《少年维特之烦恼》,看一页撕一页,满屋子的纸屑,感觉不到饥渴,甚至连昼夜的更替似乎再也与自己无关。建爸建妈很是担心,知道儿子又碰到了什么麻烦的事、伤心的事,但至于具体是什么不好的事,他们哪怕问上一千遍,那个木头儿子也是不会告诉的。建妈每天做好饭,烧好茶,摆在堂屋桌上用一个塑料网子罩着。临出门上班敲敲门,听一听房里的动静。及至夏建建在床上翻一下身或弄出一些响动算是回答,才犹豫不决地离去。夏小乐去了重庆读书,他们再也请不到合适的人来宽慰儿子。建妈指望那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从天而降,或许从她的口中能够知道儿子的隐情。可是,好长一段时光没见她过渡了,怎么会一下子就消失呢?儿子的魂是不是被这个小妖精勾走了呢?建妈平时与儿子少有沟通,从小到大,妈妈在亲昵儿子时总是无精打彩,似乎自己的心有一半被人偷走。这个细微的举动,这种不自觉行为形成的习惯,导致她与儿子的关系一直都处于这种难以名状的状态。

        这一天傍晚,爸爸妈妈都没回来。夏建建撕完了那本书,身体似乎有了些力气,也开始有了饥渴的感觉。打开房门,吃了那桌上的冷饭冷菜,喝了一大碗凉水。又拿脸盆毛巾去厨房擦洗了身子。做完了这一切,他出得门来,朝着渡口方向迈去。这是最后一班过去藕池的渡。妈妈可能在售票小屋没见着他。夏建建象贼一样偷偷摸摸走向船尾,收票的老头朝他笑了一下,想问什么,见他不理不睬,就讨个没趣又忙自己的。

        夏建建上了岸,随着人流往前走。走到那个十字街口又折返回来,蹲在百货公司的屋檐下朝蝴蝶家望着。象一只丧家狗,又象一个久离羊群的独羊,怯生生又热巴巴地张望着。他不敢向前靠近,能够在这个附近的街口这样低贱的等待、张望,夏建建自以为也是一种亵渎。今晚,夏建建下定了决心,那怕一整夜不睡,他也要最后一次让自己死了这份心。

        夜幕开始降临,昏暗的路灯没精打采的,街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这时候,有一辆帆布蓬吉普车在十字路口按了一声嗽叭,左转后行使几十米停在蝴蝶家的旁边。先下来一个好像穿军装的小伙子,他下来后打开左边的后车门。接着是蝶妈,蝶妈下来后闪在一边,接着下来一个女孩子,是的,是她,就是那个曾经热恋过自己,许诺过自己的美人儿。可是,今天这个美人儿坐着别人的汽车,还有军人警卫,或者是伴随。这么耀武扬威地回家,难怪这么多天无有音讯,难怪上一次那辆吉普车跑的那么快。或许这一辆就是上次的那一辆;或许那一天,这个妖精一样、毒蛇一样的女人就在车上。虽然自己醉酒后糊里糊涂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但毕竟你还不知道呀,就算我对不起你,但你怎么可以一出门就没有消息?门上的粉笔字还没擦去呢,你就又带着军人回来炫耀。还有这个蝶妈,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把自己的女儿带出去,巴结有权有势的。这回你终于找到称心如意的女婿了吧?

      司机也从车上下来,两个男人双手提着满满的东西。蝶妈上前去开门,摸了几下荷包似有所悟地回头对司机说了什么。司机赶紧从荷包掏出钥匙,腾出一只手开了大门。

        夏建建躲在那个屋檐下,一会儿蹲着,一会儿站起。待那屋里的灯光亮了,大门掩了,才蹑手蹑脚地靠近。听到了蝶妈的客气,又听到了花蝴蝶无羁的欢笑。那有那个军人夹杂普通话的得意。夏建建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可回头一想,自已又算得一个什么东西?!这股气即憋即谢,夏建建脑海里再也没有了那些什么负罪感、贞洁观。爱情、诺言、外国小说,一切都是扯蛋。

      门张着一些缝。夏建建忍不住朝里望,看见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长得跟自已特别像,内心里又有些奇怪。转念又想,俗话不是说,丑人各有各的丑,漂亮的人长得大概都差不多,这也没啥奇怪的。这个时候还想这些东西干嘛,人家亲亲热热,我在外面偷偷摸摸,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算了,也算探明了究竟,也算有了个交待。两不相欠。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见了,花蝴蝶!再见了那些缠绵的往事。

        夏建建对夜空长长叹了一口气,双腿不由自主地向着那座地狱迈去。刘家场,这个有魔鬼活动的地方,这个撩人又龌龊的地方,今夜,我夏建建又要来独自拜访你,来寻求安慰,填补空虚。让那个漏水的船漏吧漏吧,我还是要划向湖心,把我沉到深渊,污浊的水灌满我的腹腔;黑色的淤泥掩埋我的躯壳。不死的心就让它飘荡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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