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浅将视线从窗外转移,窗外那棵木棉树在绚烂霞光泼照下显得格外落寞。时间又接近傍晚了,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板书有关“抛物线”的相关难题,这部分内容一点也听不进去。
白浅浅时常感到内心空落落,心扉好像裂开了一个细长的口子,任意呼呼的冷风自由灌入。日复一日这样的日子。就像鸟笼里的鸟儿一样,她心想。可是,每个人都是这样过,倒也没有例外。自己追求的是什么呢?似乎也并不知晓。
还有三分钟下课了,她发现班上也有不少人盯着黑板旁边的钟表,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今天值日的同学记得临走之前把门窗关好,今天晚上打台风。”
白浅浅一如往日,漫不经心地收拾好书包,一个人缓缓走出课室。
一直以来,她都是平淡无奇的过着每一天,日子是有些寡淡无味。
她低下头,用不大的力气把一块小石子往前方踢。
回家吃点水果,打开电视,看一会儿,吃饭。接着做作业,睡前登录一下QQ,看看班群有什么信息,末了,爬上床折腾半天入睡。她在心中已经设想好了,毫无新意。每天都这样的安排。
“浅浅,等我一会儿。”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出意料,浅浅自己也不明白,情不自禁地嘴角微扬,他总是这样,明明是腼腆的,却总是在大街上喊得那么大声。明明有些抗拒,又有些渴望,我其实有些想排斥他远离他,可是他的确在回家这条短暂的路途中作了陪伴。可是,每当他这样违背他个性的喊,又有些不忍,其实他不需要这样啊。而且,街上那么多人,每次这个场景,他们总是不怀好意的偷笑,纷纷转过头来的目光像尖针。我不太想引人注目,可他偏偏总是不离不弃,难道他不知道每次我总是最快离开班级的吗?
“哎呀,你走得好快,我怕我不叫你,就一溜烟消失了。”柳沐夏有些气喘,语气中透露出镇定。
浅浅没有说话,但脚步慢了下来。她转过眸子看着他的侧脸。四目交接,她把目光收回。
每天都是这样呢,他们家只隔一条小街道,上下学没有约好,却几乎总是在街道上相遇。
她哪里知道,是你,少年,每次大约在六点四十五分出的门,你知道她素来早,甚至边吃着肉包子边行走。你明明迟睡,白天却有股执念使你早起。你总是喜欢和她走在一起,虽然你们并没有共同话题,往往陷入沉默的境地。但是你喜欢,你喜欢有她在的感觉。
他觉得她是冷艳的,很多次在心中感叹到“她真是高冷。”却不知道她内心亦有热忱。
“你不开心吗?感觉闷闷不乐啊”
“没有啊,我每天都是这样。”难道我就被忧郁笼罩了吗?或许是的,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确总是心事重重的。
他想活跃气氛,却不知从何下手,浅浅这个女生,并不复杂,简单地过着每一天,可是她的内心世界却像卡夫卡笔下的城堡,欲入而不得。
沐夏知晓,她有一个大她七岁的姐姐,还有一个小她四岁的弟弟,她母亲到各个佛寺烧香拜佛才求来了一个宝贝儿子。
“我弟啊,他是个白痴。”浅浅说这话的时候,冷静的话语中透出的凛冽令他感到一阵寒凉。
“那个女人,千方百计要个儿子,大吃补品,烧香拜佛。”她的眼中闪射出骇人的冷光,嘴角微扬,“还是生了个傻子。”
“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吧。”
“我姐姐逃离这个家庭的那个夜晚,下着大暴雨。”
那一夜,白浅浅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呼啸的寒风夹杂着冷雨拍打在玻璃窗片上,她内心隐隐的不安,果不其然,姐姐出逃了。她大概是难以忍受轻如草芥的家庭地位,她一直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身。多少年来,浅浅始终难以忘怀那个大雨之夜,它像极了一个预言的到来,又如上天的谶语。
望着白浅浅渐行渐远的倩影,沐夏也渐渐地明白,她同样了背负着耻辱与伤痕。他如此深情地注视,夕阳西下,染红大半天边。
“妈,我回来了。”她带着试探的语气,不太情愿地开了口。
没有回应。
要么在睡觉,要么带着弟弟到处散步去了。浅浅希望她不在家,倘若在,也必定是压抑无比的。
浅浅的父亲为了医治儿子的疾病,几乎跑遍了城里大大小小的药店,医院的医生说,没用啦,傻子一个。可是他不甘心,老来得子,家中唯一的男丁,无论如何,香火不可以断绝。他想起在老家后山上的祖坟,眼眶湿润了,难道,白家真的要绝后?老天爷,我家世世代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造了什么孽,你要这样对我!辛辛苦苦进了城,生了四个女儿,一个逃走了,一个夭折了,一个送了人,还有一个在家里,我日盼夜盼苦苦求来了个儿子,你怎么就给我送来了个傻子啊!
草草吃了饭,今天不知怎的格外疲倦,门没有锁,浅浅闭上眼睛,准备入睡。家不家矣,母亲好不容易得了个宝贝儿子却是个傻子,她神经失常,在家中喃喃自语,时不时外出乱走,她抱着年幼的儿子,在街上哆哆嗦嗦,“我的宝贝儿子啊,会好起来的。”
“都是你们这些害人精!你们是来讨债的!你们还我宝贝儿子,还我宝贝儿子!我才一个儿子啊!老天爷啊…….我是作了什么孽,你要这样对我,死的死,走的走,傻的傻。看什么看!吃饭!你这个搞破鞋的!还看!臭婊子。啊!老天爷,不公平啊不公平!我家五姐妹和一个小弟弟,从小到大好的都是弟弟的,我们五姐妹和母亲围着一个宝贝儿子团团转,一旦弟弟哭哭啼啼,母亲走过来,不听解释就是一个一个吼,扇耳光。命真苦啊……老天爷,我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啊。母以子贵你懂不懂。”
可是惨白的墙壁不予理会。
浅浅。浅浅。
梦中有人呼唤我的名字,这声音来自遥远时光,是姐姐。那时候我们在花园里荡秋千,姐姐穿着翠绿色的连衣裙,欢声笑语。那时候还没有弟弟,母亲也尚正常,他们一直苦于没有儿子,我们玩得晚了,一通训斥,怪罪姐姐怎么玩得这么疯,都几点了。家家都在吃晚饭了。
我最后的印象是,姐姐仿佛在雨中飞快的奔跑,背影越发模糊,然后消失在时光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