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公事

 

 

 

《蓦山溪·闺情》是元曲作家王和卿创作的套曲。此曲以女子的口吻叙写了女主人公等待久久不归的丈夫以及丈夫归来后责骂的情景。全篇融写景、叙事、抒情于一体，非常富于情节的戏剧性，读来饶有趣味：

 

冬天易晚，又早黄昏后。修竹小阑干，空倚遍寒生翠袖。萧萧宝马，何处狂游？ 〔幺篇〕人已静，夜将阑，不信今宵又。大抵为人图甚么，彼此青春年幼。似恁的厮禁持，兀的不白了人头。 〔女冠子〕过一宵，胜九秋。且将针线，把一扇鞋儿绣。蓦听得马嘶人语，甫能来到，却又早十分殢酒。 〔好观音〕枉了教人深闺里候，疏狂性奄然依旧。不成器乔公事做的泄漏，衣纽不曾扣。待伊酒醒明白究。 〔雁过南楼煞〕问著时只办着摆手，骂著时悄不开口。放伊不过耳朵儿扭。你道不曾共外人欢偶，把你爱惜前程遥指定梅梢月儿咒。

 

“乔公”一词须特别提及一下，有的注释将此词强拉硬扯为三国是二乔的爹乔国老，此人也的确被称为“乔公”，但词里的“乔公事”显系贬义，与乔国老当初许二女于孙策和周瑜的识婿卓见牛头不对马嘴。其次是解为《乔太守乱点鸳鸯谱》里的乔太守，其“乱点鸳鸯”与词里的“乔公事”倒是有几分相似，只《乔》具体成书于冯梦龙《醒世恒言》；当然，故事发生的背景时间拟定的是宋，据相关考证，这桩三对三意外姻缘也的确在宋代民间已经流传，但流传的广泛程度如何，是不是能够让文人当典故采用到笔下那就难说了。而在元曲里，以“乔”打头的词语甚多，常随文为释，多为詈词，含有坏、窝囊、糊涂、狡猾、怯懦无用等贬义，形容某种恶劣的表现如：乔人，乔公（无赖，坏蛋）；乔人物（无赖；怪人）；乔材（亦作“乔才”，无赖，恶棍）；乔男女（恶徒）；乔相识（不诚实的怪伙伴）；乔模乔样（装模做样）；乔张乔致（乔张致）；乔做作（装腔作势）；乔神道（装神弄鬼）；乔乔（乔模乔样）；乔断案（指装腔作势耍威风）；乔乔画画（装扮）；乔公道（装好意；假作公平）等等。明代《金瓶梅》里有一个桥段，西门庆刚勾搭上潘金莲，转瞬又在潘不知情的情况下暗中娶了孟玉楼，这厢潘金莲被晾得久了，心生怨恨：“乔才心邪，不来一月。奴绣鸳衾旷了三十夜。他俏心儿别，俺痴心儿呆，不合将人十分热。常言道容易得来容易舍。兴，过也；缘，分也。”按，“乔”本身有做假之意，如现代成语“乔装打扮”。或者说，正是因“乔”字头的词语有此共同含义，“乱点鸳鸯谱”的故事或冯梦龙才拟出这么一个主人公“乔太守”来也不是没可能。

套曲的大意为：冬天里白日短暂，早又是暮色昏黄。我倚着竹丛边的栏杆一回回候望，衣袖已经冰凉。可奴家那位孽障郎君骑着骏马，究竟在何处狂荡？鬼才知道。人声渐歇，夜色转深，看来今晚又是一回失望。想来这辈子求些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我正当芳年，莫负了好时光，你情我爱？万没想到像这样受钳制无法欢娱，怎不叫人愁苦难当。 捱一个晚上比九年还长，真是煎熬，姑且拿出针线绣鞋，来排遣凄凉和失望。夜漏沉沉里，猛然听见马儿的嘶鸣和他的声语。好容易盼见他回来，却是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 哎！白白让人家在闺房里等得心凉，他那荡子的情性却一点不改素常。这没出息的在外头混账还露了马脚，内衣的纽扣不曾扣上。好吧，等他酒醒，定然细细盘问一场。 问着的时候他一味地摇手赖账，根本不认账，骂他的时候他就是一声不吭，充傻耍愣。奴家此番是绝轻饶不了他，我扭住他的耳朵不放：你说你没同别人勾搭，那就对着这梅树梢间的月儿赌咒，把你爱惜将来的盟誓儿再给我讲一讲。

唐玄宗李隆基《好时光》：“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代表了古人对少年夫妻及时行乐的祝福和理解。曲中女子也是抱着这样的信念，于是她才会一边等待，又一边怨恨。本套曲的妙处在于，表面看，女主人对自己不争气的夫君又恨又骂又讥又嘲，而实际她自己也不愿相信丈夫在外拈花惹草的事实，心中还忘不了当初“指定梅梢月儿咒”的恋情，这就再度显示出她的善良和痴情，犹似当今的罚夫君跪搓衣板。事情尽量解决在闺房里而不是当众数落，扩大矛盾，这也是天下所有小夫妻闹摩擦后可借鉴的一个“葵花宝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