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舌尖上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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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童年 (一)

        大拙

          这篇文章的名字,纯属赶个差不多快要过气的时髦,现在细一回想,按照我童年时代的饕餮本质,应该叫“喉咙里的童年”应该会更恰当一些。

        我在读小学时有一篇课文叫《挖荠菜》,张洁写的,开头第一句是:“我真惭愧,我小时候是个多么馋的丫头!地主家的孩子天天撵在我屁股后头叫馋丫头。(大意)”

        教语文的小刘老师眼带泪花,深情的说:“在旧社会,农民的孩子过着艰苦的生活,没有吃过地主家孩子天天吃的大鱼大肉。(大意)”

      请原谅我对课文和老师的讲解只记得大意。       

      因为 那天上课的时候是冬天,我们可以每人带个小火笼上学,更因为坐在我右边的小黑罗在烧蚕豆,我左边的乔生在烤一只早晨路上用弹弓打到的麻雀,当时的我正在悄悄的咽着口水(包括现在写的时候),满脑子艰难的想他俩会不会给我分个腿什么的。即使是现在,我还能清晰地想起金黄的蚕豆,吱吱冒油的麻雀肉,还能闻到香气。

关于那节小学语文课的回忆,终止于小黑罗在火灰里捂着的蚕豆发出接二连三的爆响,整个教室弥漫着烟灰和香气,还有小刘老师怒气冲冲的脸……


和艰苦的生活无关,童年的味蕾总是格外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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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主食篇

1、 面裹儿饭

我奶不识字,但她知道“米”字由“八十八”组成,她说,从打田撒秧到一碗饭盛到碗里,一共要经历八十八道手。

所以,奶最见不得在饭桌上有人抛洒饭粒儿。

我小时候,一大家人吃饭,我妈(当时应该是生产队的妇女队长了,严格意义来说是我奶的直接领导),因为和我爸说什么事,一下子不小心掉了饭粒儿,我奶的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啪”的打在我妈手背上,我眼看着妈的手背上两道红印,还记得我妈哭了。

我四岁,我妈二十五岁。

所以,米饭是神圣的,不管是白米饭,还是面裹儿饭。

面裹儿饭是用玉米做的,但不是今天超市里卖的那种小袋精装的玉米糁子————崇尚健康的主妇们买了回去,用电饭煲,往往能赢得饭桌上赞叹一片。

七十年代没有超市,玉米的“米”也是由“八十八”组成。也要经过八十八道手。

吃面裹儿饭,主要原因是白米不够吃。

颗粒饱满、黄灿灿的玉米粒儿,用青石磨一圈圈的磨成玉米面,讲究一些的人家要磨上三四回,直到那玉米面跟老磨坊屋梁上的尘土一样细。然后在午后的阳光下,把磨好的玉米面盛到大簸箕里,洒上水,量由个人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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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是“打面裹儿”的程序,主妇们端着簸箕,摇,把半湿润的玉米面摇成一个个小面球,力气小的人摇出来的面裹儿往往大小不均匀,就像深秋野地里时不时降临的一场冰雹。这怎么办呢?就只能半蹲着身,用手把大团的面裹儿捻细,再摇。有些新媳妇刚刚嫁到大家族里,还没经过“上岗培训”呢,难免做得有些粗糙,在吃饭的时候脸就情不自禁的红,又红。后来就慢慢的好了。有些心思粗的媳妇干脆不用大簸箕了,大大咧咧的也不怕别人说,用小簸箕打面裹儿,或者干脆用筛子。寨子里的好事的婆娘就会背地里叫她“小簸箕媳妇”。这个称呼有点类似于“大刀木匠”,应该是我们单位每年考核的“专业技术不称职”这个意思。一般这样的媳妇在成了婆婆之后,会对自己的媳妇更挑剔一些(这和专业技术曾经不合格的领导更热衷于指导专业工作的道理是一样的),可惜,现在没有人家再“打面裹儿”了。

“面裹儿”打好了,在簸箕里稍晾一会儿,就该做晚饭了。把纱布浸了凉水,铺在甑子的竹笼屉里,寨子在县城边的有水田,还有些白米,大部分时候都可以把面裹儿和白米饭掺着吃,蒸饭的时候就一层面裹儿一层白米饭,小孩都搂不过来的黝黑的木甑子屹立在大锅里,热气腾腾,炉膛的柴火映红了母亲年轻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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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面裹儿”饭透了,掀开甑盖,玉米、白米的清香沁人心脾。

盛饭的时候,年轻的母亲趁人不注意,给父亲的碗里多趁了白米饭,父亲看看碗,又给我的碗里拔了大半。

大约七八岁以后,我们就能净吃米饭了。“打面裹儿”也就不再成为找媳妇的标准。

十来岁的时候,我们到山里走亲戚,本来只准备留一天,下雨没能回家,在亲戚家留了大概一个星期。亲戚家头两天白米,又两天面裹儿掺白米,末两天净面裹儿。

我……头两天没什么感觉;又两天挑着面裹儿吃,香!末一天拿开水泡着吞,噎!

我爸给我讲道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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