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苹果的诱惑

青苹果

在这个院子里，我已经住了十年。不知道对面邻居家的房后何时种的苹果树，待我看到时，已开始挂果了——大大的、青青的果子，对我是莫大的诱惑。过来过去的，仿佛青苹果都在向我招手，希望我品尝它们的味道。然而，我终究无法品尝它们的味道——因为我要努力克制自己，尽量使自己的行径像是一位君子。

近来书画市场萧条，我跟某君见面的机会渐少，倒是有些电话来往。某君给我打电话，往往说是有些事情比较棘手，想听听我的意见。其实，我心里清楚，他虽然学历浅，却自认为很多地方比我高明，之所以“想听听我的意见”，不过是想向我炫耀些什么而已——凡事他自有主张，我的意见他是听不进的。所以，我也从不当真，只是跟他插科打诨而已，但据说我的插科打诨却使他受益匪浅，这个从小不爱上学的人，最善于从课堂以外学习精细了。

某君的电话，一般没有特别关紧的事，我接到的话，就跟他调侃一番，要是没接到，也就算了，他也不会打第二遍。进入今年，书画经营乏善可陈，能让某先生津津乐道的就只有风月之事了——什么某某姑娘情场失意，寂寞难耐，又求他帮忙了……他因为年轻时太贪玩儿，如今又肩负重担，压力山大，根本没心事玩儿，身体也不行了，姑娘们的忙实在是爱莫能助，最后再感叹一句：“哥呀，人生这杯酒啊，谁喝都得醉！”

昨晚的电话，某君的确是有事情找我商议。说是这两天市面上有两张好东西出来：一张是丰之恺先生的画作《小手》；另一张是戏剧人物大家关良的《击鼓骂曹》，两张画都是民国时期的作品，原装老裱，尺幅都不大，上款均为本地老画家郝石林。

我跟某君说话的时候，本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到这两张作品，我却来了精神，东西很地道，路子也正，但一说到价钱，两张要二十五万，就马上熄火了。要是在前两年，这价钱还真不贵，或许子恺先生一张画也得要这个价钱，可是如今经济低靡，大家手头都没钱呀！怎么办呢？某君说：“既然喜欢书画，这样的东西能遇上就是缘份。我媳妇儿在老家广电局有套房子，急卖的话能卖三十万，我正掂量要不要卖房买画呢？你说呢？” 

我说：“当然卖！将来随着人口萎缩和经济下滑，老家的房子会越来越没价值。而民国是华夏历史上继春秋战国之后又一个思想文化繁荣的高峰，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繁荣？所以说但凡民国思想文化名流的作品都值得追捧，只要东西好，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  “哥，那就听你的了。”

其实，我心里清楚，什么听我的，他早就有答案——遇上这样的好事，他只不过是找人分享一下。如果找别人，可能会被耻笑或咒骂，而他料定在我这里，可以得到肯定和鼓励。我不赞成某君的许多言行，却不得不承认，这位兄弟在这种事情上绝对是个精明的家伙！

到过海月先生工作室的人，都会注意到所用的茶桌是张破旧不堪的老桌子。有人会很不屑，说这种货色过去我们老家多的是——问题是“过去多的是”现在还多不多？你自己有没有？你有的话跟我的真是一样的吗？你会不会欣赏一件旧物的神韵、气质之美？你有没能力分辨类似物品那细微而高等的差别？就喝茶而言，还有什么比一张外在朴实而精神高贵的旧桌更合时宜呢？

前几天，工作室做了些调整，然后觉得二楼大厅有些空旷，想起另一张小桌还在别人店里。往回搬的时候，被邻人看到，问这桌子哪儿来的？花多少钱？当他听说我花一千二买的时，就说太贵了，让我去看他花二百买的核桃木桌子。我一看，是件修修补补又新刷漆的玩意儿，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我扭脸撇嘴，便上了楼。如今这张桌子就摆在楼上大厅当中，若有至交好友，我想是可以拿它对酌的——在书房或茶室喝酒，正是我想要的境界啊！

话说回来，在这个夏末秋初的季节，一切的一切，都不及对面邻居家后窗外青苹果对我的诱惑——要不要趁着月朗星稀的夜晚，绕道邻居屋后，偷尝一只大大的青苹果，是这个季节我唯一需要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