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动物小说的言说方式教《最后一头战象》——兼评何捷老师同名教学

干国祥2015年11月18日写于罕台 。

有幸在杭州的千课万人活动现场聆听了何捷老师《最后一头战象》一课,当时同课异构这篇课文的,还有来自马来西亚的黄先炳先生和来自台湾地区的葛琦霞老师。

我在评课议课的环节,说何捷老师此课是咬开了文本这个硬核桃的一道缝,透出了文本内在的一缕清香,但可惜没有继续咬下去,把文本真正地“咬开”。

当时我并举的另一个评课比喻是:黄先炳博士的那一课,是咬开了文本的核桃壳,可惜最后把核桃仁也一并咬碎了。

评课之后,来自湖北省的周银浪老师当即撰文表示,“(干国祥老师)对于何老师这堂课的评价,我觉得并不认同,让我忍不住想说几句自己的看法:老师带着孩子读文本,就要掌握好打开核桃的度,就是要带着孩子们砸开一条缝的山核桃”。

我想这不仅仅是周老师一个人的看法,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这是目前小语绝大多数一线教师和一半以上名师的语文教学观。

我想,理解和评议阅读教学,是有不同的维度的,如果大家没有澄清言说的前提,那么各执一词的自说自话固然“百花齐放”,但真正的百家争鸣却并没有产生,有价值的“共识”或“临时性共识”就不可能在言说中形成。在评课现场,我在应邀答复葛绮霞的课“有没有咬开文本的核桃仁”这个问题时曾说:“葛老师的教学计划本就没打算咬开文本的核桃壳,她把此课的教学重点,放在课堂形式的探索、变革与展示上。如果这个目的也是合理的,那么她舍弃咬开文本,而致力于小组讨论这一种新的教学流程的探索自然也是合理的,这只能从另外的角度来讨论了。”

而何捷老师此课,何老师事先拟定的教学目标除学习生字新词外,主要就是两点:

2.正确,流利,有感情地朗读课文。能用自己的话讲讲这个故事。

3.感受战象嘎羧善良、忠诚,学习作者表达情感的方法。

何老师的课当然是相当完美地达到了以上目标。我们发现,这里并没有涉及到文本理解的问题,也就是没有涉及到要不要咬开文本这个核桃的话题。也许,何老师设定以上目标,或者是假设文本已经被孩子们正确理解了,或者是认为文本深处与背后的含义,是没有必要作为教学内容的,而且学生没有对文本有较深层次的理解,是不会对阅读教学构成妨碍的。

假如要我勉强为这类教学归个类,我是不是可以称之为“无需分类的,以感受与表现为重的阅读教学”呢?

就我本人而言,我是习惯于先对文本进行一个“判”定的:记叙文和小说不同,寓言和童话不同,游记和风景介绍不同,古诗和现代诗不同,习惯于用典的古诗词和兴发感动的古诗词不同……

譬如此文,我会首先判定:这是一篇动物小说。而裁定是动物小说也就意味着:

1.不同于记叙文,它不是真正的,也无需是真实的;

2.它不是要讲述一个传奇的故事、新鲜的见闻,而是要通过“人物形象(动物形象)”来传达人类内心某种较为普遍的价值;

3.不同于童话,它要传达的主人公的“德性”,一定是要和该动物的某些真实的习性是有关联的,哪怕是传说中的相似性。

也就是说,我得让学生知道这些,假如学生信以为真地把小说当成事实接受,那么无论是因此产生的错误认知,或反转到极点,产生对文本虚构的反感,甚至极力批判,都可能是源于教师“判”错文本或不加辨析的结果。

我认为,一类文体就是一类有共通游戏规则的阅读游戏,譬如读童话时,我们不应该发现动物在说话、声音被冻住、影子想造反,就宣布说:这都是骗人的,假的,没价值的。而在读晚唐、宋朝的诗词时,我们也须注意到,诗句中出现的“柳”、“松”、“菊”也并不是说作者在现实中看见的就一定真的是这些植物,而乃是作者想借此来表达自己意趣的某种“密码”:离别、高洁、隐逸……

窃以为,不懂得这种游戏的教学有可能变得荒谬或肤浅,而阅读教学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进入这种游戏,熟悉这种游戏,洞察这种游戏。

不懂这种游戏,便是连“知其然”的层次也没达到;熟谙这种游戏,便进入到“知其所以然”的境界。

我再度强调:动物小说的教学,在小学中高段及以上,应该是一种同时揭示动物小说这一文体的游戏规则,以及具体这篇小说拥有怎样的“形象-意蕴”的语文活动。

前面我讲了不少动物小说的这一文体的游戏规则,这里再简单讲讲《最后一头战象》这个文本特有的“形象-意蕴”。小说依据几大要素的轻重,有重情节的,有重人物形象的,有重环境与人物互动的,毫无疑问,这个小说重的是人物形象(动物形象)。小说刻画的是嘎羧这最后一头战象的晚年生活、临终生活,以及对自己死亡的安排。那么,它打动读者的原因是什么?是人们对大象这种生活习性的敬畏?

抛开细读的过程,我可以简单描述如下:

大象嘎羧的晚年生涯和临终前后,和抗战老兵们的晚年生涯是极其相似的;小说打动我们的,是战士对部落(家国)的忠诚守护,是普通百姓对寂寞老兵的由衷敬意,是“忠诚与牺牲”这一人类普遍的人性、崇高美借着嘎羧这一形象,在每一个读者心头的再度涌现,甚至进而完成一次对读者的精神上的“卡塔西斯(洗礼)”。

我们的教学,除了抓住大的这个文体游戏规则和文本主旨外,应该再做些什么呢?

试答曰:像何捷老师一样带着孩子们进行文本细读!因为何捷老师的课堂做得很扎实,师生们对文本的咀嚼是细致与实实在在的。如果我们不把阅读教学定位得不像我企望的那么深,那么这是一堂扎实而美妙的课。只是,如果我们想对语文教学再有高一点的企望,那么我们就可能需要学生不像在课外阅读小说、观看电影那样,仅仅是被感动,是在消费着文本和情感,而要成为创造者、理解者、清楚游戏规则的游戏者,要“知其所以然”。

也就是说,要理解作者的“运思”,理解作者是如何塑造嘎羧这个人物形象(动物形象),进而打动读者的。

其实,因为有了动物小说文本的自觉,所以我在初次接触这个文本时,头脑里盘旋的,就不是异国情调的大象形象,而是自己幼时,住在偏僻村头的老兵形象:他们的性格因为漫长的战争,因为亲眼目睹无数战友的伤亡而一定程度地扭曲了,变得孤僻乖戾,甚至无法跟村民们正常交往。有时候,他们活在一个自己出生的村庄里,活在故乡,就仿佛是异乡的游魂。我有时甚至忍不住想像:在他们年迈的梦里,会不会依然响起战场的号角,枪炮的轰鸣,和当时自己的恐惧、悲愤,以及奋然而起的刚毅……

所以我在评课时建议,在最后一次朗读这篇课文时,我们能不能用这样的形式来进行:

所读的,还是这个文本。但图片全部采用抗战老兵的照片:那从中国远征军九死一生幸存下来的老兵,那从南京保卫战、长沙保卫战、衡阳保卫战……无数场巨大的战斗幸存下来的寥寥无几的老兵们,他们的沧桑的脸,他们哪怕战争早已经结束,却依然被战火折磨着心灵的寂寞与痛楚的漫长岁月……因为他们,就是我们这个民族的“最后的战象”。

以动物小说的言说方式教《最后一头战象》——兼评何捷老师同名教学_第1张图片

以动物小说的言说方式教《最后一头战象》——兼评何捷老师同名教学_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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