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就变成一个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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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专三千

1

我这辈子遭遇过两次车祸,一次是在从村里去外面的路上,另一次是在从外面回村的路上。

那时候,我刚学会骑自行车,总以为自己是追风的少年,想感受飞一样的感觉。人太矮,坐在自行车座椅上脚就碰不到踏板,可总是耐不住内心野性的呼唤,推着自行车就去溜坡。

我从家门口的小坡开始挑战,在我自以为已经达到人车合一境界的时候,我推着这辆除了车铃铛不响其它哪都响的自行车来到村口的祠堂边。这是一个陡峭而且蜿蜒的大坡,黄泥路上满是坑洼,坡下的路边有一个茅厕。

我踩上踏板像踏上征程的战士,微风拂过我的寸头,脚下的沙土轻轻飞扬,我大喝一句:“走你。”

嘭!呃……

都怪这妖娆的小弯,撩我的心弦;

都怪这自行车龙头,扭得太靠前;

最主要是怪这茅厕,建得太显眼。

我连人带车撞进茅厕,还好自行车够大,把我架在坑上。我拖着自行车去河里洗干净,若无其事地回到家。当天下午,村里嘴最毒的李二婶因为拉肚子一路狂奔到茅厕却发现茅厕倒了,她忍着喷薄欲出的屎不拉,捂着肚子蹲在茅厕边骂了半个小时。

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俗话说:大难不死,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死。

过了几年我又遇到了第二次车祸。

2

我的第二次车祸,要从那个让我无比怀念却绝不想再过一遍的暑假讲起。

那年暑假,我本来要去父母工作的城市度过,可父母刚好换租了房子,只有一个房间。我又是个懂事的孩子,所以主动提出回村里爷爷家过暑假。

我背着暑假作业,驼了一袋零食,五本小说还有一个随身听就回到了老家。

农村的七八月是最忙碌的季节,要收早稻又要准备种晚稻,爷爷奶奶忙得不可开交。早上炒一盆青菜,放在灶台的大锅里温着,吃一整天。家里只有一台我爸妈结婚时的黑白电视,上面两根伸缩的天线,把天线拔到一米长快要伸出屋外去了才能收到一个江西卫视和一个中央一套。

屋前大榕树上的知了被寂寞绑架,哇哇地求救,我坐在门槛上,拆一包背回来的辣条,一听就是半天。

生活百无聊赖,孤独不请自来。

有一天,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粉红色短袖的小女孩。她扎着两个马尾辫站在门口,冲我笑了笑。

我眼前一亮,真的是眼前一亮,就像一丝不挂的孙猴子刚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蹦出来火眼金睛里冒出两束金光那样。我急忙跑出去,问她:“怎么了,有事吗?”

她往旁边的墙壁靠了靠,好像这样能挡住她似的:“没事,我就是在家无聊,到处走走。”

我开心地把辣条递过去:“我也无聊,来一起吃。”

她摇摇头:“我奶奶不让我吃这个,她说这个是人家用脚踩硬纸壳做出来的。”

我嘴里嚼了一半的辣条停住了,不知道是吐出来还是咽下去,我尴尬地笑笑:“额……是嘛。”

我硬着头皮把辣条咽下去走到她旁边:“那你有什么玩的吗?”

她睁大眼睛点点头:“嗯嗯,有啊,我们可以打石子。”说着把手掌伸出来,白嫩嫩的手心躺着五颗大小均匀的小石块。

3

我们俩面对面坐在门槛上,她开始教我规矩。她把石子撒在地上,捡起一颗,抛起一颗捡一颗地上的,再把抛起的那颗接住。然后她还展示了各种花样:一次性捞两颗石子,一次性捞三颗石子。

我看着她的手在空中跳跃翻滚,每一次起落都看得我眼花缭乱。

她教了我几天,我还是玩不好。每次玩都是她赢,我也不在乎输赢,好歹多了一个玩伴。

她比我小两岁,在我旁边却总显得比我老练。有时候去后山,她蹲下来拔起一根草就往嘴里塞边嚼边递给我一根:“这种草是酸的,你尝尝。”

我塞进嘴里的确,酸酸的,有点涩。

有时候她拔两根草,递给我一根:“来,像我这样,轻轻掐一下,把外面那层皮剥了,留着里面那条细丝。”

每个人手上就拿着一根细细的丝,底端挂着四片叶子。她说这叫“斗牛草”,两个人各自拎着细丝,缠绕在一起,用力一拔,哪个人的丝断了哪个人就输了。

有时候走累了坐在山坡上她也不闲着,她拔出六根草茎,分三根给我。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教你编麻花辫,三根草,你看,中间的先不动,把这根压到这下面……”这个我学得很快。

她看着天上的云对我说:“跟你一起玩真开心。”

我们最喜欢玩的是跳房子,画一地的方框,每人捡一小片碎瓦。从第一格开始,踢到最后一格,一局可以玩半天。

从她穿着粉色短袖出现在我面前开始,我觉得这个黑白色调的暑假终于有了一点色彩。可是所有的游戏都会腻,人总会厌烦,农村的寂静会把人一点点的私欲放大。

心底的那一点点向往,像被丢到保温杯里的干银耳,一下子涨得装不下了。

4

暑假的太阳太狠,我待在土砖房不出门还是黑了一圈,晒得人口干舌燥只能不停地喝凉水,我无比怀念冰镇饮料和冰棍——可是最近的小商店在十多里外的镇上。

那天下午跳完房子,我坐在门槛上:“明天是圩日,去镇上赶集吧。”

她抬起头看着我:“行啊,咱们一起骑车去。”

我摇摇头:“我家自行车好多年没骑,早坏了。”

她低下头想想:“我家倒是有两辆,但是有一辆刹车坏了。”

我拍拍胸脯:“不就是没刹车嘛,没问题,我技术好着呢。”

第二天大清早,我和她骑着自行车一起来到了镇上。我骑的是她的旧车,一辆粉红色的女式自行车,上面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女生贴纸。

在街上每人吃了一碗清汤,到处逛小摊子。在盗版书摊上买了几本漫画书,到杂货店买了一些爷爷叮嘱要买的小东西。

两个人撒着脚丫子在镇上跑了一上午,回去之前每人还买了一瓶汽水。

十二点的太阳是最毒的,镇上骑回家得一个小时,还好两个人,可以边骑边聊天,也就没有那么难挨。

我骑着车,幼时埋在心里那股追风少年的气概又慢慢觉醒,总觉着自己就算骑着一辆女式自行车也不能像一个姑娘一样骑车。

花样作死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我扭头对她说:“这天太热了,我骑快点在前面桥底下等你。”

说完我就身子往前一倾猛踩踏板,热风呼呼地拥抱我,两边的树叶子也哗啦啦给我鼓掌。我自以为,从后面看我现在的背影一定很帅。

我一路狂踩踏板,链条发出“咔嚓”的惨叫我也不理会,两旁的树木不断倒退,前方是一个大坡,在疾驰的自行车上我仿佛回到了那个勇往直前撞翻茅厕的年代。

我直接冲下大坡,我享受着这难得的畅快,肾上腺激素像侧漏的大姨妈那样猛烈地迸发。下完这个坡,我暗暗叹息:“当年要是有现在的技术,也不至于撞进茅坑……”

嘭!

还没有感叹完,迎面撞上一辆电动车。骑电动车的人立即把电动车龙头转向路边,他的速度也很快,连人带车擦着马路飞出去五米远。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这辆女式自行车是弯把手的,把手上的橡胶圈早脱落了就变成一根空心钢管,直直地撞在我的腹部。我看了一眼自行车前轮,钢圈已经凹进去一大块。

骑电动车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他的右腿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他扶起电动车大骂:“打短命的,死崽子嫌命长是吧,骑这么快是赶着去哪窝子寻死。”

我没见过这种场面,捂着肚子跪在地上。他的电动车还能骑,临走前他说:“你家大人叫什么名字,碰见鬼了今天,呸!”

我忍着痛把自行车拖到路边,头上不断冒着冷汗,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5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当我听到她急切的呼唤跑过来拍我肩膀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湿透了。

她把我扶起来问我伤了哪里,我摇摇头没说话。她擦干我脸上的汗,对我说:“你在这等我会。”

她一个人,抬起自行车的前轮,往路边的一户人家走,摇摇晃晃的,我不知道是我的眼神恍惚了还是车太重了。

没一会她气喘嘘嘘地跑出来了,扶着我说:“能坐自行车吗?”

我点点头。

她吃力地把我扶上自行车后座,然后自己骑上,我因为腹部太痛又有些脱水,整个人趴在她背上。就这样,她把我载回了村里。

回到家的时候,老派作风的爷爷奶奶忙着田里的活,觉得这点皮外伤没什么,反而觉得我连骑个自行车都会出事,对我抱怨了几句。

她看见了,什么也没说,回家拿了一瓶红药水,小心翼翼地帮我把伤口涂上。还拿创可贴帮我贴上。

刚好当天晚上,母亲打电话回来,我说了这件事,母亲大惊失色,马上赶回了老家。第二天,母亲回来把我接出去了,在市里做了一系列检查,好在只是皮外伤。

因为走得太突然,我也没来得及跟她说再见。过年回家走亲戚的时候,太忙也没有去找过她。等我后来再回家的时候,爷爷告诉我她一家人已经搬到县城了。

我不是一个很喜欢怀旧的人,我的记忆力也不太好,连半分钟之前背过的单词我都记不清楚,更不要说已经过了这么久的人。

但是每次我看到自己腹部那个规规矩矩的,标准的圆形伤疤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我假设过无数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该跟她说些什么,是感谢,是惭愧,还是怀念。

6

今年年初,我回爷爷家拜年,那天宗室祠堂开门。整个村基本上的人家都搬光了,只有像爷爷这样的老人家还留着,所以回来的人都来爷爷门口坐着扯家常。

我不习惯听大人扯牛皮,一个人在屋里玩着手机,突然听到爷爷说了一句:“啊,你来了,三千在屋里呢。”

我走到门边朝外面看了看,她也回来了。化着淡妆,手里抱着个胖娃娃。爷爷爽朗地大笑:“这小胖崽子,水色真好。要进去跟三千聊聊吗,他好像在休息,小时候你们俩玩得可好啊。”

她朝屋里看了看,我急忙闪开。我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进来,千万不要进来。

我不知道她那一眼有没有看到我,总之她没有进来,我也没有出去。

也好,如今我一脸痘痘,满心愧疚,还是那个年轻秀气天真大胆的男孩继续留在她心里吧。

也让她,像一个完美的,没有缺陷的,规整的“圆”一样,继续完美地留在我的回忆里。


在我的记忆里,我与她相遇过两次。

一次是我在村里我拼命想出去。

另一次也是在村里,我好不容易才回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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