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人家有事(13)

话说,2015年夏天的时候,川内水电行业有个轰动一时的大项目,就是连续流标三次,黑白两道都曾陆续登场的虎头岩水电站。这是第三次投标的前夕,各路人马齐头并进,各显神通,一时间川内黑白两道行色匆匆,这真是水电行业许久未有的气象。

宋筝最近忙的焦头烂额,这天突然给我打电话:“广哥,公司快要半年没有开张了,虎头岩水电站的事情,我想好好整一下,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说道:“这个项目都已经两次流标了,招标文件的评分标准和资质门槛,早就被他们玩得烂了,现在几百双眼睛盯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在招标文件上做手脚。现在每个人都想在评委身上想办法,你想嘛,成都专家库里面,这些年我们认得的人,背后都有利益关系,抽到的评委都带有倾向性,我感觉评标现场不会很太平。每个评委都会尽量废掉排名靠前的投标单位,把自己人提起来。 ”

宋筝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就只做甲方关系,找个靠山?到时候评标会上争执不下,甲方领导出面一锤定音?”

我笑了笑说道:“甲方领导也不傻,几百双眼睛盯着的事情,他宁可不出面,也不能被人抓了把柄。这能有多大利益?能跟他身家性命,政治前途相比吗?”

宋筝略想一下,说道:“那就是拼价格?先低价中标,拿到预付款,然后再做设计变更,增加工程量,要做签证?”

“也许还有另一种操作方式,”我边想边说,“我们从宏观一点来看,不如让它再次流标。根据惯例,连续流标三次,甲方可以直接指定中标单位,也就是定向采购。”

宋筝喜道:“对哦,绕开关键做关键,我居然忘记了,居然还学他们在招标阵地上拼手段,好瓜哦!你这招釜底抽薪用得好,彻底绕开已经玩得烂了的招标流程,只要是定向采购,到时候就看甲方领导的倾向性了!”

我沉吟一下说道:“嗯,对,化繁为简,其实就是把复杂的投标竞争变为简单的关系竞争。只不过这个操作起来难度很大,要跟其他投标人串通一气,费用很高,风险非常大,你控制不住局面的话,就会前功尽弃。而且,甲方领导对于连续流标也会有想法,他要面对以后的质疑和审计。”

宋筝却非常干脆地说道:“不想这些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非常时期就要有非常手段!如果我不中标,把甲方当祖宗供着又有啥子意义?”顿了一顿,她又说道:“广哥,这次是不是可以请莽哥出面,帮忙做一些工作?”

我回答说:“看情况,到时候再说吧!”

说这话的时候,王莽之就坐在我对面,看我挂了宋筝的电话,莽哥说道:“广哥,这次我们是不是要帮宋筝?等她中标了,我们可以去做专业分包。”

我看看他,清楚地说道:“如果有需要,我会通知你,现在你先别轻举妄动!”

莽哥说道:“是,广哥!”

虎头岩项目是典型的PBC项目,一般来说都是大型综合设计院来参与投标。像宋筝公司这种总包单位,要么绑定一家设计院做联合体投标,要么就低调的给设计院打下手,等中标后做专业分包。但是这几年生意难做,大家竞争都红了眼,谁愿意甘居人后?水电行业在前几年“灾后重建”有过一轮盛宴,后来增效扩容又给了设备厂家一段好时光,目前已经是日暮西山。眼前一块肥肉,谁能不想吃呢?

宋筝想了一下自己熟悉的设计院,开始联系,结果要么是决定自己投标,要么早就授权给其他单位。她忽然想起方中铮的专业课有个苏老师,就是川大设计院的老板,于是打给方中铮,想要让他帮着约一下苏老师。却不想方中铮不在成都,去了西安。宋筝问道:“你不安心上课,去西安做啥子?”

方中铮电话里沉默一会,说道;“来旅游。”

宋筝怕他独自出远门不安全,语气更急:“西安有啥子好耍的嘛!老少边穷地区,到处都是黄泥巴,而且人长得丑,个个看起来就像兵马俑,歪头怪脑的!”

方中铮没有说话,沉默几秒,挂了电话。宋筝这才想起来,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设计院苏老师的事情,再打过去已是关机。

方中铮是来西安看曲婉儿的。

这半年,曲婉儿总说肚子痛,喊她去医院做检查,她每次又拖着。因为去年寒假才做了阑尾手术,她很害怕去医院。

每次看她肚子痛满头冷汗,方中铮强硬要带她去医院检查,她却坚持不去。然后好了的时候,两个人又什么都好好的,就像是觉得时间不够用了,两个人你侬我侬,简直浓的化不开。有一次方中铮在看书的时候,偶尔抬头看见曲婉儿的侧脸,清秀可人,神情专注的做自己的事。他看了就觉得心中一牵,自己的心情好像就那样一直一直温柔的沉下去,沉到极深的地方,眼睛又一热,差点汪出水来。

那一日恰好周末,宋筝给他打电话,方中钰方中铄要开家长会,宋筝赶不及,便要方中铮去参加。旁边方中钰方中铄一听大哥哥要来参加家长会,也很兴奋,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他看弟弟妹妹逐渐长大,心里高兴,算算课程不紧张,便忍不住在家多住了两天。

等他回到学校,却再也找不到曲婉儿了。他赶忙去找曲婉儿的同学,这才知道,她家里来人接她回西安治病了。

曲婉儿电话一直关机,过几天就停机了。但是他还是找到老师,要到了曲婉儿家里的电话号码。电话是曲妈妈接的,说曲婉儿一直在住院,前天才动的手术,发现是癌症晚期,已经扩散到了整个腹腔,连骨盆上都长满了。医生说,就算是化疗+放疗,也就最多能拖过三个月。

他心里一紧一抽,整个人都是懵的,模糊听到曲妈妈说先不要来,因为打算瞒着曲婉儿,唯恐他神色有异,给她察觉。方中铮木头人一般,目光呆滞,根本不记得怎么挂的电话。

正好是期末考试,几天连着一气考完,他反倒觉得有气无力,若有所失。又到学校里面走走,想到认识她也有一年了,而这一年却像是完整的一辈子,可是也太可怕了呀,这样就是一辈子了,接下来怎么办,他很怕这样就End,就没了,看着路人行色匆匆,光秃秃的水泥地面惨白的光芒,心忽然慌起来。

想想两个人这样要好,想着未来生活的各种规划,唉,想不透,简直想不透啊!脑筋乱糟糟的,他只好找个路边石头椅子坐下来。想到前几天他还在思考将来,两个人还能再怎么好,已经好到那样没有别的想头了,不可能了,没想到还会有另一种局面,怎么会有这样一种局面呢,真想不透,唉,妈的!

当天方中铮就买票去了西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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