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双眼,微风徐徐而来,凉意盈盈相绕,一夜酣睡后的神清气爽,多日奔波后的闲暇从容,在这个盛夏的早上,竟不舍起身离床。侧目窗外,喜鹊喳喳对语,布谷声声催耕,新枝翩翩摇曳,嫩叶依依挂雨。
着衣出门,漫步在凉爽的晨风中,沉浸在醉人的清新里,微雨时断时续、如丝如线,群芳花红枝绿、吐蕊溢香,河边垂柳悠悠拂面,墙头榴枣累累压枝,池里青莲婷婷卓立,园中小径幽幽通深。
立于桥头,一阵阵凉风婉约而来,一丝丝仙露从天而降,目及之处,不见一人,三尺之外繁杂闹市,犹如相隔重重笆篱、万里关山。如此良辰美景,不禁怀疑是否日日陷于喧嚣、滞于凡尘。
扶栏青石小桥,凝眺碧荷粉黛,忽然竟恍惚起来。这青青石桥,这葱葱绿茏,这一河碧水,这一缕红颜,是那么熟悉,好似常现梦境。
记忆深处,位于初中母校西南一二里处,也确有青石小桥一座,名“青石桥”。石桥横担在公路旁的一条小河上,河面宽两丈有余,靠路河岸栽有三五行高大杨树,河水清澈如玉、深浅不一,偶有水草簇簇,常见鱼儿嬉戏。石桥砌处河面略窄,中有石块砌成桥墩,六块大小相同的青石铺就桥面,两侧无桥栏防护。青石桥面分成两截,每截皆并排放有三块青石,两截桥面于河中桥墩处连接贯通,每块青石三米左右长,一米左右宽,二三十公分左右厚。
跨过石桥左转,沿河岸前行一百多米,有一占地五六十余亩苗圃,里面不仅育有杨树梧桐苗木,还有二十多亩高大银杏。杨树、梧桐系皖北城乡常用树种,拔高、成材较快,苗木价格不高,每年春季市场需求很大,常常奇货可居,苗圃也会时售时育;银杏名贵、高冷,能辨别、赏识者少,苗木价格偏高,成材也较慢,远不如杨树、梧桐实用,故树苗年年无人问津,幼苗渐渐粗壮,不觉高直成林。忆及三年初中,说来难以置信,日日最令我魂牵梦系、牵肠挂肚的就是这林银杏,总担心哪天再见,它已身首异处、仅剩残穴。
所读初中当时在市县都颇有盛名,老校长德高望重、管理有方,学校不仅开办企业,教学质量也在全县数一数二,每年中考成绩丝毫不差县城重点中学,引得附近乡镇农家子弟争相前来就读,甚至周边县城也有学生慕名转来。众多学生离家较远,大都食宿在校,学校一日三餐都是一样,一个麦面大馍,一碗加盐面汤,晚饭五点四十开始,不需十来分钟,终日难有饱食的少女少男一般都已狼吞虎咽、吃完洗净。这时仅六点左右,离七点晚自习还有些时间,只要天气允许,同学们都会三两成群出校闲踱。
学校坐北面南,南北及东侧皆有围墙,西侧以河为界。出校消遣路线主要有两条,一条出校门左转向东,行不过五六百米,即是繁华集镇,一路小店林立,或冰棍零食小吃,或武侠热书租赁,或硬汉美女录像,只要你兜里有子,不愁你找不到用处;一条出门右转,顺校墙西行约一二百米,再右转沿校西小河外侧向北,一路皆是沃土碧野,或蝶儿恋绕黄花,或和风拂荡绿苗,或夕阳染尽银河,只要你心无杂念,不愁你看不到美景。
这两条路我都绝少前往,一是我兜里空空,即便去了集市,面对美食爱书,我也只能闻闻、看看;二是我心事重重,田园风光再美,也无心游走其间,闲暇时刻太过短暂,还要看借来的好书,不管是《明英烈》、《三国演义》,还是《铁道游击队》、《平原枪声》,甚至《半月谈》、《儿童文学》,只要一书借来,必须争分夺秒尽快看完归还。
每当此时,我便会一人出校直奔西南,疾步五六百米田间小道,穿过公路,跨过青石桥,径入银杏林,坐在河边青砖垛成的专座上,背靠银杏笔直粗干,头顶银杏玲珑青叶,以河风为扇,以鱼儿为邻,以群书为舟,尽情遨游于意林,流连于古今。记得曾遥想随大明群英挥戈疆场,曾默然为刘蜀悲壮扼腕叹息,曾发誓挎驳壳助马英哥除尽倭寇奸佞,曾甘愿驾小舟渡芳林嫂摆脱微山群狼,曾敬仰李宁汉城奥运会折戟沉沙虽败犹荣,曾不解学子首都天安门与民为敌祸起萧墙!
几章读罢,大约自习时间将至,即合书出林,匆匆返校。如若时间还早,一时兴起还会挑捡薄土碎瓦削向河面,看那瓦土飞奔向河,一触河面,即被弹起,再触再弹,愈弹愈低,渐行渐远,终沉碧水,不觉间心情无比舒畅,脚步也轻健如飞。
银杏林所在,既不偏僻,公路和青石桥上来往行人车辆依稀可见;也不噪杂,与公路相隔有路旁杨树和路下小河,与青石小桥也有些距离,农家终日忙碌,绝少有人到此逗留。因此,林中大多书伴时光,就如银杏林下那一河清水,抚过沉石,揽尽鲜活,悄然东流。
但也偶有扫兴者。一日正痴醉其中,河中突然响起水声,抬头只见远处河面水花四溅,似有东西落下。环顾对岸、左右,竟无一人,只有远远青石桥上,一红裙白衣少女背立。虽怀疑是她抛物入水,对此也略有不悦,但不知她是故意相扰,还是无意有物落水,再说也不认识,因此不便多想、责问,只是又低头看书。
过了一会,听见好似有人逐渐靠近,抬头看处,那红裙女生正径向我来。她身材娇小妙曼,白色短袖小褂,一色红裙过膝,齐耳乌黑短发,玉面清秀,红唇微启,双眸灵动,鼻子小巧。只是她眼里似有一股凶气,怒气冲冲,越走越快,直奔我来。
离我三五步远,骤然停下,略喘口气,责问我道:“你胡写些什么?!让我丢人!”
面对她的责问,我瞬间脑子短路、一头雾水。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最多只是在哪路遇一次两次,除了作文我也没写过什么,怎么会写东西得罪她。
“我,我,我写啥了?”
“你这个星期的作文!你为什么那么写?!”她更加生气,说罢紧咬嘴唇,双眼直盯盯地看着我。
我还是一片茫然,这个星期作文写的啥?与她有什么关系?我真的想不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