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防自杀,防自伤,防伤人,防跌伤,防走失…

一大清早的,看到医嘱单上这么一系列厉害的医嘱,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两句,是有多可怕,要防成这样。然后在心里形成了无比大的好奇,迅速勾勒出这个病人的模样。

48床,男,58岁,糖尿病足,双下肢动脉脉管炎。嗯,再正常不过的病人,再正常不过的诊断,没有心理卫生中心的评估报告,没有第二门诊(PS.看精神心理疾病的地方)的会诊记录,所以,应该就只是个比较难搞的病人,开些医嘱在那里放着,有备无患,出点事也好洗白免责。

我抱着这个坚定的想法去开晨会了,领导照例说了一大堆唧唧歪歪无关痛痒的事情,嗯,唯一有点切身利益关系的就是,又有一个老师辞职,从下周起,我将会更频繁的倒夜班。领导唧唧歪歪完后,补充了关于这位48床病人的几点,说道他在转到我们科室之前,曾经出现过自杀未遂的情况,并且极难沟通,绝大部分交流得不到丝毫回应,最重要的是,这个病人没有医保,已经欠了15万余的医疗费用。最重要的是,领导让今天他的管床护士去催费,最重要的是,那个管床护士就是我。

如今上班最讨厌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找医生,第二件事就是催费。拜托,催你缴的费丝毫不会给我半分啊。拜托,这个被催费的对象是个高度自杀倾向的人啊。

我推着我的小车车走到了病房的尽头。

48床,是一个看起来衰老于实际年龄的男人,有点像三次元版本的光头强,下颌略微突出,牙齿黄而稀疏,土地色的脸藏污纳垢,浓密的眉毛在这里更增添了几分拉杂,双足因为坏疽用白色纱布缠裹起来,既像未完工的木乃伊,又像旧时女人的裹足。放在暗处里,光凭这模样,就足以成为一部极变态悬疑小说里穷凶极恶的主人公原型。

我把灯打开,给他量完血压,输上液后,怀着试探和谨慎的心,极尽所能地放缓放轻语气地对他说,你的妻子儿女或者父母家人呢,你明天要做手术,有一些字需要家属来签。我没有提费用的事情,我不想跟他来讨论这件事,如果有家属来,应该会好说一些。

那充满沟壑,有深黑色皱褶的嘴角,在一点也不柔和的白炽灯下,小心又小声地嗫喏,大概,下午晚一点会来吧,他始终没有抬起眼睛。

突然间,我觉得不是他不合这个世界,而是这个世界,抛弃了他。

他还未,找到归宿。

既不是生,也不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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