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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良不记得那天多久后安怡才抬起了头,拿出课本安安静静的摆好书里的每一行字,并用纤细的手指和温柔的指腹抹去每一页上抽泣的泪痕,然后全程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想必是恨他了。
如果余良有一个验光机,他一定会把安怡一屁股蹲在那个圆凳子上,火速的跑到机器后面,调整好焦距,对准她的眼眸,在那双深邃的如亚特兰蒂斯文明的眼睛里一定有一只躺在地上的狗,五脏六腑都被挖空的丢在地上,滚落的头还能靠着神经汪汪。此时,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按下时光机的按钮,把狗皮一点点缝起来,拍拍屁股让它该去哪去哪,然后那张照片再飞回王宇的卧室,那扇二楼的窗户再吧唧一下关的死死的,那根烟再悄悄地逃回余良手中的烟盒里。
一切如初,安静,平和。
可是颠簸的座位不是特别的平和,上下起伏的路面让余良像极了缝纫机,带刺的屁股哒哒哒地往皮垫上戳。
“谈过恋爱吗,凯子?”
“啥?”
“会不会和女生搭讪?”
“啥意思?”
坐在大巴车后排的余良问了问旁边的杨凯,然后把目光停在了过道对面第三排的安怡身上。再说清楚点,是安怡一侧的耳朵,因为靠窗的原因,那个座位的靠背遮住了大部分的身子。不过没关系,余良的眼神会拐弯,避过了空气中的灰尘和沙粒,又逃过了同学们攀谈的吐沫星子,不偏不倚的用口香糖吹起一个大大的泡泡,把她的头裹在了里面,并不断的用嘴提供着空气,还小声嘀咕着对不起这三个字。
泡泡太大,破的声音很响,听不见什么对不起。余良又大口的嚼起口香糖,对于他来说,伤害一个人和欺负一个人还不如碾死一只蚂蚁更为用力。但是他的眼神就是移不开,安怡的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隔着七排的距离,还在吸引着他努力的吹起泡泡。
他倒是要看看没了这距离会怎样。
“你等着,我给你弄个妹子。”
余良对着杨凯说完就站起了身子,向着安怡的座位走去。她旁边坐着的是一个胖胖的女孩,倚在靠背上睡的正香,鼻孔里还能呲出拉锯般的鼻涕,一上一下的在无毛的嘴唇上划拉着。校服穿的也倒是整齐,隆起的那一坨胸除了像发酵的面,更像蒸馒头的锅,就是大,和身材成黄金正比例,挡着靠窗的安怡。
“同学,后面的那个小白脸找你。”
迷迷瞪瞪的眼睛听到了小白脸三个字,唰一下把鼻涕泡抽进了胃里,用力过猛,也抽大了两个眼珠子。
余良又拍了拍这位胖姑娘然后指了指后排的空座。胖姑娘的回头让杨凯不知所措,一个劲的闪躲却怎么也没能躲开这块肥腻腻的肉,那坨胸使着吃奶的劲向着小白脸就过去了,硬是把脸也挤出了一抹微笑。
前排的座位舒适的很,屁股上的刺都被拔掉了,余良倚着还热乎的靠背,盯着头也没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安怡。
“就是他吧。”
“是啊,偷了他班班长两千块钱,听说还是爬窗子。”
“怎么还挺得瑟的,校服也不穿。”
“谁知道呢,家里有矿吧。”
余良的眼神里起了一丝厌恶,瞥了一眼对过邻班的两个女生。这个事儿已经钉在了他的身上,他也接受了自己是个瑕疵的木板,但是背地里的议论还是让他这块木板被迫的爬上了零星的白蚁。
“把你家窗户关好!”
那些闲言碎语立马变成了见了猫的老鼠,从座位底下溜跑了。
比余良的厌恶更厌恶的是安怡的表情,她向右用着零点五度的倾斜角度,和向下接近九十度的眼珠子,斜愣了余良一眼,然后立马向左四十五度看着窗户,和窗外快速略过的一排排树。
这个距离很近,仅次于上次晨读前差点碰到她乳房的手。余良嘴里的口香糖早已没了味道,嚼起来散散的,柴柴的,用舌头推到牙尖,怎么也吹不出泡泡。
余良放弃了,也开口了。
“见过飞机吗?”
安怡像个雕塑,白嫩的耳朵在马尾侧边的几捋头发下若隐若现,余良把眼睛紧紧地盯着那通向大脑的黑黑耳道,多么想找几块属于安怡的细小耳屎来平衡自己尴尬的情绪,但是除了白净的耳廓和细嫩的红血丝,什么也看不到。
“充其量是一堆铁吧。”
余良给自己打着圆场,并且提到铁,他就变成了那坐在三轮车上的拿破仑,或者是扛着铁棒的孙悟空。
“你知道铁一斤卖多少钱吗?”
安怡变成了一头牛,余良的腿上摆好了一把铁琴,开始头也不歪的弹给自己听。
“你肯定不知道,铁这玩意和瓶子不一样,看着沉其实也值不了几个钱,而且还跟那老头有很大关系,他心情好了,你能多买个饼吃,他心情不好了,你今天的汗还得流着回去。”
“你想知道怎么拿?那大圆盘子,小铁墩子,抱着去卖累的你腿都废成棉花,我那有个三轮车,不过挺破,也是一堆废铁,估计和这飞机差不多。”
“才不一样。”
安怡的四个字猛的一下打断了余良的自言自语,虽然她依旧像个雕塑一样一动没动,但这句话像丢给余良的小锤子,可以用来努力的敲打身边这美丽的双臂维纳斯,雕琢出一扇小窗,蹑着脚进去晃荡一圈。
“哪有什么不一样,我们化学都学过,这个你肯定比我懂,铁是什么组成的?f什么元素来着,我看来啊,铁不就是黑土块,比土沉,主要是能卖钱,卖了就不能再买铁了,最好买点吃的,你爱吃什么?”
“听说莲花山机场那边没啥卖的,估计得吃食堂,也不知道这三天能吃到什么,好像快到了,还挺远的,你饿了吗,你带吃的了吗?”
余良的嘴随着大巴车向着革命根据地的前进变成了一杆机关枪,不断朝着安怡射着语无伦次的子弹,密密麻麻的话很小心的不让口水溅到安怡的身上,但最终还是撞到了玻璃上像团无力的棉花糖。
“你想说什么?”
安怡扭过了头。
比刚才多出来的一个字并没有让余良内心有所涟漪,他愣住了,是啊,他想说什么。当安怡觉得王宇的照片是个麻烦的时候,当安怡把王宇的照片撕的粉碎的时候,当安怡觉得有人陷害她硬生生给她扣个喜欢王宇的帽子的时候,余良就该跪在那碎了一地的照片上,抬起泛着泪花的眼睛,诚恳地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有没有兴趣坐坐我的三轮车?”
安怡白净的脸上像抹了臭鸡蛋,除了浓烈的味道还有粘粘乎乎的反感。
车停了,司机打开了车门,喊了一句。
“同学们,莲花山机场到了,红色之旅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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