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四爷10年前去了新疆,我外婆再没来我家里住上小半月。犹记得十年前,临近端午,外婆总是叮嘱我父母,别忘了去接她。外婆喜欢到小女儿家住上一段时间,我的母亲作为外婆的小女儿,又距离娘家很近,那时,舅舅家还没搬到新农村去住的时候,外婆只要在家门口眺望,就能依稀看到我们村子的炊烟。外婆只有端午才有机会到小女儿家来,因为那时可以借口看戏,在女儿家小住一段时间,看看外孙子女。我父亲总是告诫我和妹妹,我们是外婆带大的,特别是我妹妹,更是在外婆怀里长大的。
外婆是民国年间人,保留着缠脚的陋习,是典型的三寸金莲小脚老太太。
我能记起我外爷的样子,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外爷留着小辫子,住在公路以下要走很长路的老院子,生活很清苦,经常出去砍一种草的根,那种草我已经叫不上名字了,根部可以做药材,砍了褪去皮、晒干可以卖钱。我外爷很讲究,记得有次回舅舅家,无意间骑了外公的枕头,外公从此就不再用那块枕头。母亲告诫我,以后到舅舅家要规矩,这事对我印象很深。我外公没了二十年了。舅舅家也搬了三次住房。
我的外婆没了,就在今天早上,2019年春分节气的第二天。
十年前我外婆还很健谈,虽然是小脚,也能提着半桶水爬上我的小屋去。小屋是我的住房,外婆提了水不是给我洗脸,而是我的小屋被别人占用了。那时家乡一到端午就有唱戏的。因为我们村子距离乡街道一公里路,所以乡政府分配戏子的住房名额,村委就把两个年轻女戏子配到了我家里来住,我的小屋就被征用了。唱了六天戏,这两个不知道是唱旦角还是扮丫鬟的女戏子,把我外婆折腾坏了,不但爱打扮浪费水,总是让我外婆烧热水,而且懒,洗漱水也是外婆倒的。后来戏唱完了,临走也没说谢谢,就留了一堆垃圾,为此我的外婆很生气,说了一天的不好。
外婆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到小女儿家来看戏,每次父亲接了外婆来,用木推车推去乡上看上一下午戏,可每次只去一回,说什么也不去了,要在家帮忙收拾家务。母亲那会不在,我们又小,外婆经常害怕外孙子女吃不好穿不好,来了跪着半身在灶上做饭,又帮忙缝缝补补。我印象很深的是,外婆是经常跪着半身的,也许是习惯。除此是拄着拐棍。
我记得外婆最后一次来家里,我初中快毕业的样子。回去的时候,干脆不要我父亲用推车送,父亲要我一路互送回去,外婆就用她的小脚慢慢和我走,那时我自逞能被动外婆,走了一段的时候,我非要外婆爬上我的背来,外婆拗不过,只好收起拐棍要我背上,结果我负重不起,跌的不轻,到现在我还记得外婆笑的样子,又偷偷叮嘱我回来不要说起。现在我从少年成为青年,也每天锻炼,可是家乡也不在唱戏,外婆也十年再没到家里小住。
外婆穿对襟的上衣,胸前对襟处系着一条白色手帕,用来擦脸。我外婆爱干净,从来不吐痰。去年7月我从新疆回来,9月我四爷没了,为此我还专门问我母亲,最近回娘家,外婆的身体状况如何?我母亲告诉我一切都好,也能吃,就是不大认识人了。我估计说我四爷没了的事,外婆也想不起是谁了。
年前听闻家里说外婆吃不下饭了,可能也就是那时起,开始准备后事了。我母亲、二姨及舅舅家商量,轮流照顾外婆的生活起居,后来听闻母亲说外婆已经连儿女、孙子也不认识了,大小便开始失禁。
就在两周前,我妹妹和我视频,说到母亲和姐姐去看望外婆,已经进不了食,让我想办法买点有营养的燕麦片回去。我的想法是,燕麦片和家里的小米粥比起来,小米更容易吸收,因为老人家已经进不了食,燕麦片在有营养也不济于是,为此我还征询我母亲的建议,我母亲怕耽搁我工作,就说道有她们守着,不用我们操心这些。
从外婆厌食到进不了食,这才短短两个月时间,挨过了冬天,春天才开始发芽,外婆就走了。
前年过年,我从新疆回来,正月间去了舅舅家,走的也很匆匆,但是我没忘了和外婆合影,今年过年,因为时间比较紧,也没去舅舅家,这一别就和外婆永别了。
外婆生养了七个儿女,已经很不容易,愿仁慈的地母啊,接纳她安好!
蓝青子
2019年3月22日上午 平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