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2019,在海外的第八个年头

九岁那年,伴随着我童年时代的华美乐章戛然而止。于我,那是天翻地覆,是亲眼看着曾经的幸福在眼前分崩离析。从此,过年变成了仅存在记忆里的奢侈。

朦胧的霓虹灯下,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在意的,不在意的人一个个离我远去。满脸笑纹,硬是要塞给我红包的爷爷奶奶,围在桌边手指翻飞包饺子像是变魔术的大人们,拉我一起在阳台上砸水球的哥哥,像跟屁虫一样追着我们乱转的妹妹,都一个个在那一年的记忆中,定格。

光阴荏苒,记忆长河也在一点一点,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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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绘 2019/01/05

对于小时候的我,年味是礼花和鞭炮的味道,是猪肉白菜馅饺子的味道,是糖葫芦和年糕的味道;过年是围在电视机前看春晚,是边看赵本山,冯巩的小品边忍不住捧腹大笑,是在爸爸点燃鞭炮后赶紧扯着他的袖子往远了跑,是和哥哥妹妹们黑灯瞎火地裹着被子蹦蹦跳跳......

有时候我们会在北京和远道而来的亲戚一起过年,不过更多的还是回老家和爷爷奶奶还有哥哥妹妹们一起过年。

九岁以前的每一年,我都极其渴望地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很多亲人一年只能见上这么一次,小时候的我也知道,大家欢聚一堂的热闹场面是不多见的。

大年三十的那一天,几个大人在厨房几乎是从早忙到晚。和面,揉面,切菜,拌馅,一切准备都在厨房里悄悄地进行着。

爷爷奶奶家是老式厨房,黑乎乎的水泥地,同样黑乎乎的水泥台,菜板是一块颜色暗沉的木敦子,菜刀是剁肉的长方形铁片,地上掉的也都是菜叶,活像菜市场里卖菜的摊子,或者街头小饭馆里的后台。脏兮兮的厨房无缘弥漫着的一股神秘感,经常让小时候的我望而却步,于是我就站在客厅里踮脚看着爸爸和叔叔们一道菜一道菜地端出来。

包饺子是每年春节的必备节目,看到大人们动手包,我每次也忍不住想要体验这种把皮和馅变成一个个胖乎乎有模有样的小饺子的过程。瞧他们手指灵巧地一叠一抹就捏出个小饺子,动作娴熟仿佛机器制作,而我则像个工匠的学徒,小心翼翼地不让手中腆着大肚子的饺子被馅儿撑破。

我包完一个形容不怎么出色的饺子自己还颇为满意,像看着一件艺术品,直到被大人们的审判团联合否定:“你包的这玩意儿肯定会露馅儿,你还是到一边玩去吧,待会儿我们包好了叫你吃。”


手绘,水彩 2018

我也不在意,反正重在参与,“你们别忘了放个铜钱进去!” 有奖品才有吃的动力。过年时谁吃到了包着五毛钱的饺子,谁就会在新的一年里有好运。不过孩子们在意的,是那个特殊的独一无二的饺子被他们吃到了。每个人都盯着菜盘,希望能通过自己的火眼金睛看出来哪个是装有钱币的饺子。

从小到大我有个习惯,吃饺子时一定要让大家数数一共吃了几个,然后互相比谁吃的多,不过每次都是数着数着就忘了。

我们一边吃着饺子,一边看大人们继续擀皮、做馅儿。这时,我的注意忽然被远处传来的声响吸引了,那声音仿佛鼓点由远到近。是有人在放炮!我和哥哥对视一眼,立马冲到阳台上。一拉开阳台的门,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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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

最后一抹橙红色缓缓自大地尽头爬走,深蓝的夜空高而远,星星不眨眼,风钻进了我敞开的袍子。忽然,伴随着尖锐的响声,一颗耀眼的光球从远处飞上天空,紧跟着一声巨响,光球“啪”的一声炸开,五颜六色璀璨的宝石从中跳了出来,缤纷四散,绽放成牡丹花的模样。红色的琉璃碎片层层叠叠拼凑成花瓣,伴着点缀在花枝间的青色的翡翠,一瞬间点亮了夜幕。随即“哗啦啦”,无数拖着尾巴的流星向大地俯冲而来,在路途上化作碎片,黯淡了夜色。又是“轰”的一声,一朵金色的花在空中绽开羞涩的笑容,夜色镀金,朗若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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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

每一朵礼花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朵也都只在夜幕下稍作停歇,然后像冰晶一样在我们眼前融化,无法挽留,小小的我只能睁大眼睛,让它在脑海中定格。一朵又一朵,映在我漆黑的瞳仁里。

看礼花的乐趣和自己亲手放礼花是无法比的。可小时候的我胆小甚微,别人说点什么我都信以为真,妈妈和姥姥都说放炮危险,于是从来都是别人放炮,我躲得远远地观望。从小到大我好像只放过一种叫呲花的炮,它是一根细长的铁丝棍,点燃以后却比哈利波特的魔法棒还要漂亮,无数金色的小星星忽闪忽闪,当真是火树银花。孩子们都喜欢拿着它在空中转圈,画出各种各样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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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网络

真正的好戏在后面。叔叔伯伯放的穿天猴,二踢脚,一个一个呼啸着直冲云霄,响彻天际。我和妹妹躲在大人身后,犹豫着是否要捂起耳朵。

此外,孩子们还喜欢放一种会在地上跑的炮,这种炮往往做成赛车或者飞虫的模样,一点燃会“嗡嗡”地到处乱转,甚至从地上弹起来,活像蜻蜓附体。我不敢亲自点,怕它跑得比我快,从屁股后面追上来咬我。

回到家,哥哥给我看他床头柜里藏着的炮,各式各样五花八门,有的我甚至从来没见过。我一个女孩子,在北京爸爸妈妈也不会给我买炮,看到这么多炮仿佛见了宝,我说,得留着慢慢放,毕竟过了春节市场上也不会有卖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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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八点整,电视一定调到了中央一台,等着看春晚。大年三十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一档节目大人们才会允许我熬到午夜,不然早早地八点半姥姥就要催我上床了。这一天,孩子们都兴奋得很,哪里睡得着?不过吃完饺子要我们乖乖地坐在电视机前欣赏歌舞节目是不可能的,我们一会跑到房间里做游戏,一会又跑到阳台上放炮,总之兄弟姐妹凑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我们从小玩到大的是一个自创游戏,叫“抢娃娃”,先要关灯关门,在屋子里一线灯光也无的情况下我们兄弟姐妹四人分成两组,我们三个女孩负责保护娃娃,哥哥负责抢娃娃,然后所有人就在漆黑一片的夜色里打成一片,扔枕头,拽被子,或者互相扮鬼吓唬对方......在爷爷奶奶家最幸福的莫过于没有任何规矩,爷爷奶奶绝对是典型的慈祥模样,对孩子不打不骂,给了我们极大限度上的自由。我们在床上打闹,也没人嫌我们吵,更没人管,也只有在爷爷奶奶家我才能玩得这么疯狂,放松自我,无拘无束。

有一年春节,我印象格外深刻,那是因为玩着玩着忽然“啪”的一声,真的断电了,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刺激感立即飙升。现在想起来,觉得当时哥哥没有趁机吓唬我真是个奇迹。

游戏中间我们时不时地去看大人打牌,大人们一定会叮嘱我们“不许告密”。谁输了就给谁倒上一小盅白酒,我勇敢地舔过,辣。看着明明像白水,怎么味道又苦又辣比药还难喝?小时候的我搞不明白,那种东西又贵又不好喝,为什么大人们还愿意喝呢?

现在回想起来,九岁以前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早已是散落的碎片,如今,身在海外的我才体会到什么叫“每逢佳节必思亲”,在怀旧时不知被哪一阵风吹回到儿时的故土。

中国的节日和国外的宗教节日不同,几乎每个节日都是讲究家人团圆的。相伴在家人身旁,节日才有它独特的味道,唯有过节时才能短暂地和身处异地的亲人团聚。没有了团圆,也就没有了节日的热闹和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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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外,自然是不过中国年的,而且因为安全原因也不允许放炮,所以大年三十的晚上显得格外冷清。看着朋友圈里别人发的热闹的聚会照片和满桌丰盛的饭菜,再看看现实中只有我和爸爸妈妈到空荡荡的屋子,心情无比低落。

每逢过年我们也会包饺子吃,运气好了还能在网上找到断断续续的春晚的视频。但门前既没有福字也没有姥爷亲手写的对联,街上没有大红灯笼高高挂,饭桌上也没有觥筹交错与欢声笑语:逝者已逝,那些曾经的,陪伴在我身边的人,也都像宇宙里的星一样,在万有引力所不能及之处渐渐远去了。

我好想抱着回忆大哭一场,好想飞回梦中恣意徜徉。如果回到从前,我一定不要那么胆小,起码我要要亲手点燃鞭炮,要放一回二踢脚,要在挨家挨户拜年时记住那些远亲近邻的面孔,要收下爷爷奶奶塞给我又被我塞回去的压岁钱。

春晚,庙会,年糕,冰糖葫芦,其实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曾有那么多爱我的人围在我身边,重要的是他们的爱依旧在我的血液里流淌,而记忆依旧是甜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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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信息飞速发展的时代,节日的意义也在悄无声息地转变着。

以前是大人们给孩子发红包,现在变成了微信群里所有人抢红包,以前是大家一起吃饺子,打牌,看春晚,现在变成了给饭菜照相发朋友圈,以前是精心包装的礼物送到手,现在是一个点击支付宝,快递立马送到。小时候小朋友们聚在一起玩游戏,你追我赶,东躲西藏,不亦乐乎,现在是聚在一起却谁都不互相搭理,每个人盯着各自的手机,近在咫尺,却相隔天涯。

听在国内的哥哥说,少了我们一家,现在每逢过年也没有以前热闹了。哥哥考上了大学,姐姐仓促地结了婚,弟弟妹妹们也都面临着越来越重的升学压力。而我,飘零异国,眼看着离梦想中的大学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偶尔在繁杂的学业和一堆烦心事中停下脚步,闭上眼,容许自己的头脑一片空白时,回忆会纷涌而至,一半化作眼底的湿润,一半化作唇角的弧度。时光会给酸酸的山楂裹上光滑的糖衣,无论当下是什么味道,回忆都会变得蜜糖一样香甜。

儿时的年味只能在回忆中重现;错过了对的时间,对的人,同样的东西都不再是同样的味道。

一年一年,无论怎么过,都终会过去,但儿时的年味,永远是记忆中最纯正、最美好的味道。

#羽西X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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