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卷风先生和他的书店和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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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薇三

龙卷风先生的大名叫龙泉风,念顺溜了大家都叫他龙卷风。

龙卷风先生的店就叫龙卷风先生,五十来平米,白天是书店,晚上是酒吧,两个风格迥异的组合。

迥异得就像,他和阳阳。

龙卷风在学校学的建筑,组了乐队,乐队的名字也叫龙卷风,他是主唱。也不知道乐队的其他成员是做何感想。借此龙卷风先生在学校风靡一时,成功俘获了万千少女心。

那还是个流行杀马特和窄脚裤的年代,龙卷风愣是突破重围的保持了自己独特的造型,小平头和运动装,一边裤脚还提拉到小腿上的那种。特立独行地更稳固了他在万千少女心目中的形象。

龙卷风身边来来往往的女生不少,但都不是他的女朋友。

除了那个不起眼的阳阳。

阳阳并不是不起眼,只是没有涉足于龙卷风的真爱粉中。龙卷风乐队演出时,阳阳也就是坐在空出来的位置上听着,不尖叫,也不鼓掌,要是没有空位就从外围路过,转头看看拥挤热闹的人群,然后继续路过。阳阳的舞台不在这,稍有一点资历的学生都知道,阳阳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常混迹于留学生中,是学校接待外宾、留学生的首席代表,参加过南非支教,回来后被安排过好几次公开演讲,光芒丝毫不亚于龙卷风。

所以有一天,龙卷风牵着阳阳到我们面前来,说:“诺,我女朋友阳阳。不必介绍了”再转头对阳阳说,“这都是你的粉丝们。”

于是阳阳笑得像太阳一样灿烂,说你们好。规矩得像她公开演讲的开场白。

就像河里出现了鲨鱼,咖啡里加了辣椒,冬天候鸟留在了北方一样,极其不自然的组合却以最自然的方式,出现了我们面前。

存在即使合理。

其实龙卷风对阳阳的感情并不明确。我们从来没听到过他说喜欢阳阳,他只说,和阳阳在一起真欢喜。他只说,我觉得我这样的人,就应该追到阳阳才合理。他常常为了打游戏而推辞掉和阳阳的约会,就连自己有演出的时候,也不记得给阳阳留一个前排的座位。

我们在心里默默吐槽,龙卷风是因为面子,才决定要追阳阳的。

倒也奇怪,龙卷风也从来没想过要和阳阳分开。他说阳阳身上带着光,是那种从乌云缝里乍泄的光。

阳阳是真心喜欢龙卷风的。阳阳形容龙卷风的时候常用上一个略带妖娆的形容词,你真美丽,她从来不说帅或者酷。以前阳阳从来不看龙卷风演出,现在居然在后台前台跑来跑去,她甚至会给龙卷风的创作填词,中英结合的,并努力纠正龙卷风的发音。龙卷风嗓子发炎的时候,阳阳大半夜地给他送来了消炎药和含片。阳阳的行为,力证了无论多精明的女人,恋爱的时候智商都会降低。

毕业那年,龙卷风乐队解散了,所有人在为未来四处奔走。有的实习了,有的还在投简历,有的在准备论文答辩,有的在准备出国。阳阳这样的优秀种子,在所有人对她的期待里,应该是要出国的。但阳阳留了下来,说不清是不是为了龙卷风。阳阳只说,我这英语学的是接待外宾用的,不是为了出国做外宾用的。清高得不像和龙卷风在一起的她。

说到未来的打算,龙卷风执意要开一间酒吧。而阳阳想要开一间书店。阳阳在龙卷风面前妥协过那么多次,除了这个,阳阳死也不肯让步。

每次谈起这个话题,两人都不欢而散。

然而我们却匪夷所思,这两人心够大的。本金呢,资金呢,租金呢,预算呢,什么也没有。两个活在文艺世界的人,是不打算回到现实中了么。

这是一个必须要和钱交朋友的年代,他们在毕业的那段时间里,为了各自的店拼命的努力着。龙卷风进了家建筑公司,白天灰头土脸的游走在工地间,乐队解散后,龙卷风每天晚上都到酒吧驻唱,每天到深更半夜才收场。阳阳考了导游证,白天专门接待外国游客,晚上趴灯下做翻译。俩人早出晚归,没有周末,没有约会,只是每天龙卷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租住的房子里,看到阳阳给他留的牛奶,一口喝下,然后倒头就睡。

那一段时间,他们忘了争吵,也忘了是要开个酒吧还是书店。只剩下两个拼命三郎,为了各自的梦想骄傲的努力着。

后来龙卷风五味杂陈地回忆起那段日子时,说,那特么真是不要命的赚钱的时期啊。

就这么不要命的拼了快两年。俩人把银行卡、现金、支付宝的钱一算,零零散散缩缩减减一共赚了四十多万,差不多足够他们开个店了。

于是问题又回来了,龙卷风想开一个酒吧,阳阳想开一个书店,谁也不愿意屈服。阳阳认真倔强地,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一咬牙一跺脚,说我继续挣钱,等挣够了钱我自己开书店!于是阳阳继续做导游,继续做翻译,继续奋斗奔走。

龙卷风也不服,拿着自己挣的二十万,再四处借了二十万,把酒吧开了,酒吧的名字,就叫龙卷风先生。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把酒吧装修得别具一格,阳阳在没有接待任务的时候,也会到酒吧来帮忙,刷漆,布置,采购。我们不解的问阳阳,不是不支持他开酒吧么。阳阳在忙碌的间隙抬头,随意拨弄了下凌乱的头发,说:“不想开酒吧,不代表不支持他的梦想啊。”阳阳总是这样,随便几句话就把别人说的一愣一愣的。

酒吧开张那天,花篮在门口排了两排,鞭炮放得噼里啪啦响,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龙卷风第一次穿了正装,像走上人生巅峰一样。阳阳穿了一条蓝白色的裙子,化了淡妆,优雅得不像话。那是我们第一次觉得他俩那么登对,郎才女貌,站在门口迎宾,像一对新人。

来的宾客里,有当年龙卷风的粉丝,有我们众死党,有阳阳接待过的外宾,所有人热热闹闹的,开了一个满堂彩。曾经的乐队又聚集在了一起,第一首,龙卷风唱了那首阳阳给他填词的英文歌。曲毕,台下一阵欢呼。龙卷风握着话筒的手张了又握,他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阳阳,谢谢你!我喜欢你!”台下又是一阵欢呼。五十平米的店,热闹成一座沸腾的城。阳阳站在人群中,肩膀耸了耸,激动地哭出声来。后来阳阳说,这是龙卷风第一次,说喜欢阳阳。从前他只说欢喜,说阳阳和你在一起真欢喜。

一年后,在龙卷风的苦心经营下,他还清了欠下的债。余下的金额,龙卷风对阳阳说,拿去补上你挣的,开书店去吧,别再辛苦了。梦想和爱情交织在一起,阳阳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活到这就是人生的巅峰了。

然而命运捉弄,到这就是阳阳的全部人生了。次日阳阳送走最后一波外宾,在去银行的路上,一辆轿车疾驰而过,顺带把阳阳的生命一并带走了。

这一秒以为自己赢得了全世界,下一秒便被世界抛弃。梦想和爱情带着生命呼啸而过,阳阳甚至都来不及,从辛苦奔波的状态里跳出来。

那天龙卷风先生突然停电了,电修好了后,龙卷风听到了这个噩耗。

不是攒够了钱么,不是就要选地址做方案了么,不是很快就要实现梦想了么,你怎么就走了,这么不小心。

钱有了,梦想也要有了,可是我时间不够了,实现不了,我要走了。

我靠阳阳你这个坏人。

后来龙卷风先生歇业两个月。料理完后事后,龙卷风亲自设计了图纸,重新装修,唯有阳阳曾经布置过的地方,纹丝不动。他把柜墙做成了活动样式,一面是书架,一面是酒架。装修完成后,白天把书架翻转过来,龙卷风先生就是一间书店,晚上把酒架翻转过来,就变成了酒吧。装修完成后,龙卷风说,我特么当时怎么就没想过这些。

我记得他当时是笑着的,笑得特别勉强难看。

后来的后来,龙卷风回到龙卷风先生,晚上店里依然欢嗨肆意,人来人往,声潮声涌的男男女女,在一起狂欢。白天龙卷风坐在店里,看看书,算算账,却终觉身旁空旷。

书店的营业时间是早上10点到下午6点。酒吧的热闹从晚上8点至凌晨3点。龙卷风睡了醒,醒了工作,马不停蹄的忙碌着。

一次宿醉,龙卷风在龙卷风先生里,拿酒瓶子猛敲自己的头,眼泪混着酒精淌成河,声嘶力竭,歇斯底里。为什么不让阳阳开书店,为什么不早想到把酒吧装修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让阳阳一个人在外面辛苦那么久,早特么都干嘛去了。

一下下撞得所有人都疼。

其实龙卷风一直爱着阳阳,从他把阳阳追到手的时候就爱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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