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山村,苦涩的井水,黑压压的天空,来弟的童年生活可以用四个字代替,那就是“又冷又饿”!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千百年来这句话害死了多少无辜的女孩啊,不知道说这句话的孟老先生泉下是否有知!假如这么多冤死的女娃儿都跑去理论,他老先生是否后悔自己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呢?
来弟出生时正逢计生严打,爹娘跨越重重封锁线闯关东,最后历尽千辛万险生下了自己。听说娘怀着孕还赶大车,就这样她还是在娘肚子里足足呆了十一个月才出生,折腾的老娘以为这次肯定是个带把儿的,万万没想到,一生下来又是个女孩子!
“哇……俺的命这么苦呀”老娘嚎啕大哭。
“别哭了,俺这就砸死她”老爹气红了眼,抓起光溜溜的孩子就往外走,当娘的充满厌恶的看着孩子被拿走了,仿佛那是一堆大便被铲走了!
“哎呀我天,那可是一条人命呀”接生的马婆子冲了出去,“不要的话把孩子给你表姐养,你家四个闺女,可她家不是六个小子吗?”
“啊那快点抱走,别让俺再看见她”男人不耐烦的丢过孩子,年老眼花的马婆子差点没兜住,可怜的孩子连件遮体的衣服都没有,“咣”的一声大门就关上了,老婆子嘟嘟囔囔的叹着气走了,“造孽啊!”
来弟连一口娘奶都没有喝上就被连夜送到了表姑家,接过光溜溜的女娃儿姑姑叹了口气,连忙扯了个床单把孩子裹起来,“这么冷的天也不给孩子包下再过来……”
“得了,她爹要砸死她呢,还舍得给她穿衣服?我见过当场摔死的,还有直接放到水里淹死的,还有捂死的都多了去了……”马老婆子说起家长里短来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像是村口老槐树上的猫头鹰子,黑漆漆的夜里有点说不出的瘆人。
“行了行了别说了”表姑父听不下去了,“这两块钱马婆子拿去打壶酒喝去去寒气”。
“哈哈哈好的好的,大冬天的真是没有白跑一趟啊,那边不给这边给了,东方不亮西方亮嘿嘿嘿嘿”马婆子喜得眉开眼笑,忙不迭的把钱揣进连襟棉袄里,然后就颤颤巍巍的回家了。
这边表姑家一堆小子围了过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宝宝,感觉像只小猫咪,他们都很好奇,“别动”表姑父厉声制止了小儿子伸出的小脏手,“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妹妹,名字啊就叫来弟吧,可怜你爹娘快点生个小子出来”。
来弟就这样在表姑家待了下来,一开始哥哥们轮流看护她,姑姑也买了传说中的奶粉来喂她,姑父也很是开心自己有了个小棉袄,生活好像对来弟打开了一道阳光。
可惜好景不长,姑父不知怎的突然中风不能下地干活了,家里一时忙了起来就没有人再给来弟上过心,常常是姑姑想起来才去窝棚里喂喂米糊,奶粉也不再购买,毕竟家里有个病人哪里还会有闲钱。
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小妮子竟然一直活了下来,可是累散了架的姑姑却有点不太耐烦了,总觉得替人养孩子出力不讨好。
这一天姑姑恰巧心情不好,一生气就觉得孩子太碍眼了,于是就偷偷抱着孩子丢在了村口的大石头上,然后拍拍屁股就没事人似的回家了。
有句俗话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姑姑毕竟只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虽然装作没事人似的去给男人擦拭身子,可到底有点心不在焉,“怎么了今天?”姑父有点好奇家里好安静,“来弟怎么一天也没点动静?”
“估计睡着了吧”姑姑有点慌乱。
“看着我的眼睛,你到底背着我做什么了?”姑父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我给她丢村口那块大石头上了……”姑姑吞吞吐吐道。
“啥?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快点去把孩子抱回来!这么大的雪,孩子冻死了拿你抵命!”姑父生气了。
“知道了,马上去”毕竟男人还是自己的天,姑姑连忙跑了出去。
可是天下着雪路又陡又滑,等她故意慢吞吞走到地方一看,大石头上空空如也,遥远的大山深处传来阵阵狼的嚎叫,吓得她连滚带爬的跑回了家,心里竟然带着一丝轻松,反正孩子也没了,估计让男人骂自己几句就过去了,倒是可惜了这半年的奶粉钱!
有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来弟竟然被亲娘捡了回去,只因为她爹遇了个风水先生说有个舍出去的女儿是这一家的福星,本来老两口有心不信,可先生竟然断言此女之运可以给他们带来男娃,于是来弟她娘就想着来表姐家把孩子要回去。可竟然这么巧在大石头上一眼认出了自己的孩子,因为那小家伙眉眼跟自己如出一辙,“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当下气得她抱起孩子就回家了,也没有告诉表姐家一声,反正也没人在乎不是。
侥幸存活下来的来弟对这场闹剧简直熟悉的快吐了,因为娘没事就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忘记父母恩情,要不然早就冻死在大石头上了,所以一定要尽快长大赚钱给弟弟娶媳妇,还真是神一样的逻辑!
尽管心有怨言,来弟还是庆幸自己福大命大,毕竟活着就有希望,娘甚至还听了算命先生的话让自己上了学,竟然许诺只要自己考一百分就给煮一颗白水蛋!
天知道为了这了颗白水蛋来弟付出了什么,因为她虽然号称是家里的福星,可是打猪草、喂兔子、扫猪圈、看果园……最脏最累的活哪里都少不了她,于是她只有全神贯注的听老师讲课,恨不得把书都吃进肚子里。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迎来了期末考试,来弟的辛苦付出没有白费,语文数学都考了一百分,“哈哈哈”她几乎是飞奔着把卷子拿回家,“娘,我要吃白水蛋……”
“啪”一个耳光迎头甩过来,“吃鸡屎吧你!弟弟都没考好,你还想吃鸡蛋,什么福星,丧门星差不多!”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来弟的鼻子大骂。
望着娘凶神恶煞的样子,小小年纪的来弟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悲凉,或许,母爱于自己而言永远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那个晚上来弟连口水都没喝,留在记忆里的只剩下又冷又饿,左右也抢不过身强力壮的姐姐,也懒得再去扯又薄又臭的被子。
黑暗中的来弟缩着身子像个小虾米抱成一团,从此她再也没有跟娘撒过娇,是呀,自己本来就不该抱任何希望的!
成年后的来弟可以买得起成千上万颗鸡蛋,可是她从来没有吃过一次白水蛋,因为她一看到白水蛋就觉得反胃,那是一种打从心底深处的厌恶!
时至今日,来弟方才明白为什么娘不守承诺,无非是望子成龙的她见不得儿子落后于人,童年的自己不过是个出气筒罢了,可笑可叹!
后记: 抱一抱天下所有深受重男轻女之害的女孩子,如果想哭,记得成45度抬头看天,那样别人不会看到你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