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消逝的故乡（25）

二十五

为了避免我们晚上到处跑，不学习，学校给我们定了晚修规定：一二年级在队里分组学习，四人一组，推选一名组长，固定在组长家学习。组长家里不够凳子的，还得自个带小凳子去。三四年级的则要到学校去晚修。

我们组四人包括我、阿六、明仔和龙哥。每天晚上吃了晚饭，冲了凉后就背上小书包，小心翼翼地捧着小煤油灯去组长明仔家学习。说是学习，其实只是半玩半学而已，一到场就赶紧拿出作业做，四个人像比赛似的看谁做得快。首先做完那个就胜利了似的大叫一声：“噢，我第一！”其他三人悻悻地抢过本子说：“给我看看，有没有偷工减料，怎么那么快？”一看，往往就查出有漏洞的地方，不是算错了数学题，就是生字少抄了一行等等，于是幸灾乐祸地叫那人补，那人也就低下头去，乖乖地补写了。

我们经常也讲笑话。有些人本身就是个大笑话，弄得大家笑得半死。比如我们组的明仔，他竟然有一颗牙齿是可以拿下来的，他经常在我们埋头写作业时突然袭击我们，拿出他的活动牙齿在我们眼前一晃，我们吓得大惊失色，他则开心得哈哈大笑。下次又冷不丁地故伎重演……或者取笑谁谁谁的裤子补丁多：“哇，一个，两下……七八个呀。”“不对，那里还有一个，一共是九个。”“哈哈哈，哈哈哈……”一个个都笑喷了。被笑的人也有无所谓的，也有回家跟妈妈闹别扭，要妈妈做新衣服的，此为后话，不提。

有时两个组挨得近的，便有调皮的男生来串门。故意找借口说：“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认真，不认真的我明天报告老师。”俨然一副钦差大臣的架势，其实他自己就是最不认真的。到达老师那里的小报告也真不少，幸亏老师明察秋毫，早就看出谁是猴子，谁是唐僧沙僧。

一回，邻组的阿水又来串门。他来了就来了罢，还带着一块铁片——那种放在橡胶树上接胶水的舌片。我们不知道他要干吗，都不理他。谁知他越没人理越发疯，竟然把铁片放在煤油灯玻璃灯泡上烧，烧得一头通红的就拿起来，在我们眼前晃来晃去，做吓人状，真吓死人了。我们组几个人也跟着闹，一时乱哄哄的，作业也没法写了。我很生气，说再闹我告老师去，他还不收敛，在我写作业时把铁片放在我手边，我咬着牙忍着气，继续写我的作业，谅他不敢怎么样。但他忽然手一动，不知有意无意，铁片在我手背烫了一下，嗞的一声，我的左手背冒出一阵烟，立刻烫掉了一小块皮。我痛得大叫，他却一溜烟跑了……我的手上至今有个圆形的豆大的疤痕，看着它，我就想起这一幕童年旧事。那时老师主要管在学校晚修的大同学，我们这些低年级的只能靠自觉。家长们更忙，除了做家务还要开夜会。我们这群孩子就是这样吵吵闹闹地不知不觉地长大了。

轮到我也上了三年级四年级了，我也到学校上晚修。我们捧着小煤油灯走过一段坡路，又走过一片水田，风大时很容易吹灭了灯火。我们总是走得很慢很慢，一路用手掌护着灯罩。在课室，四野茫茫，夜虫唧唧，有萤火虫间或飞来，青蛙在不明处鼓奏……虽说有老师在，但我们仍然偷空玩得花样百出。老师有时在隔离办公室改作业，有时在家忙家务会晚一点来，大家一看老师不在场，立马各种鬼点子就冒出来，非得趁机玩一把不可。最常玩的便是炒黄豆，把几颗黄豆放在玻璃灯泡里，把灯泡横向拿着放在煤油灯那点小火上，再找根小树枝什么的翻动黄豆。不一会，黄豆就炒熟了，发出啪啪的爆裂声，一股浓浓的豆香味飘出来，大伙全没心思学习了，那香味引得人口水直流三千尺呀，赶紧吃掉为快。老师一来就没这好事了。好几回，正炒得热火朝天时，老师像一座山似的站在了后面，喝道：“干什么？！”大伙一愣，一秒钟不到，马上猴子精似的滚回原位，抄起笔，沙沙沙地写起作业来。勤奋好学呀，个个都装得跟陈景润一样，为实现共产主义社会而努力学习了。老师哭笑不得，也拿我们没辙，只好作罢。

男生还有扮鬼叫的，专门吓女生。有时在课室里，寂静中突然一声尖叫：“鬼来了，鬼来了——”如果恰好遇上老师来了，这捣蛋鬼就倒霉透了，少不了被老师狠狠训一通，甚至打一巴掌。女生则乐得心花怒放，以后路上一看见那捣蛋鬼就笑着模仿他叫：“鬼来了，鬼来了——”捣蛋鬼就耷拉着脑袋，再神气不起来。

在下晚修回家的路上扮鬼叫的，那就是经常的了，老师也管不着。夜色浓重里，一串灯火闪在路上，忽然一点火光乱窜，伴随着恐怖的尖叫，四下里全受惊了，个个都奔跑着到了家，赶紧爬入被窝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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