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拒绝接诊将被吊销执业证”看急诊医生荒

医疗机构或医生如拒绝接诊患者，造成严重后果，将被吊销医院执业许可证。近日，北京公布了《北京市卫生计生行政处罚裁量规则》和《北京市卫生计生行政处罚裁量细则》。依据该细则，医疗机构及其人员拒绝接诊病人或者疑似病人，未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以警告；造成传染病传播、流行或者其他严重后果的，吊销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吊销有关医疗卫生人员执业证书。（7月13日《北京日报》）

老调重弹

“医生不得拒诊患者”的精确解读应该是——医生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接诊那些急诊患者，一旦造成严重后果，请立即下岗。

当然，这是一个老调重弹的话题。早在2013年，国家卫计委曾发布《需要紧急救治的急危重伤病标准及诊疗规范》，要求院前急救人员必须及时、有效地对符合标准的急危重伤病患者实施急救，不得以患者身份不明、无能力支付医疗费用等理由拒绝或拖延救治。

但这些管理条规有推卸责任的嫌疑。只要发生严重后果，责任不分青红皂白地被推卸给医生。难道还有比吊销医生执业证书更严厉的处罚吗？

吊销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管理者可以再重新异地申请一个，东山再起。医生呢？失去了执业资质，简直等同于永远地被开除了这种职业。

当年颁发那个禁止见死不救的管理规则，卫计委是这样介绍的：“但仍有极少数需要急救的患者因身份不明、无能力支付医疗费用等原因，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造成了不良后果。”

现在的问题可能是类似的。正因为依然有极少数医院及医生在拒诊病人，才会有这种越来越狠的管理法规。

“拒诊病人”背后的保障不足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责，这是从宏观的角度来阐述医生不应该拒诊病人。从微观的角度看，病人是医生最好的老师，医疗是一门需要大量临床实践才能越走越好的职业。在本能上，医生们也渴望多遭遇一些病例，积累临床经验和提升技能。拒诊的动力何在呢？

针对这个问题。一位医生曾经如此坦露心声：

“上周一我刚上班，科主任就告诉我，上月我收治的病人中有两人欠费超过了一万多，叫我想办法去追缴。老天爷啊，病人都出院了我上哪去追缴，只有等扣我的工资了……我赶紧找到这两个病人的病历，照病人留下的电话打过去，结果都无法打通……当医生好难啊，治病时还要注意病人是否欠费，但不交钱不治病又违背了医疗道德，还要被告上法庭……”

这是一个医生真实的牢骚，但更是一种具有代表性的想法。

卫生部新闻发言人曾经表态：“医疗机构出现的欠费挂账一百多亿，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医疗机构对于突发事件，比如交通事故、公共卫生事件组织了紧急救援，但事后得不到医疗费用的补偿。还有一种是一些无主病人，既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也不能认定他所在的地方和单位，对这样的人实施了紧急救治之后，他的医疗费用医院也无法获得，大医院一般都有几百万甚至千万的医疗欠费。”

在朋友圈刷屏的就是这张照片。

今年3月30日国际医生节这天，一张关于医生群体的图文在朋友圈刷屏（上图所示），戳中很多人的泪点。大年初一，为了抢救一名高危产妇，浙江宁波一家三甲医院的产科医生做了4个小时手术，保住了大人和孩子。谁想到得救的病人在5天后突然消失，留下2万多元欠款。按医院规定，辛苦了一晚上的医生们不得不承担20%的扣款处罚。

看起来，是保障不足在悄悄左右着医者的选择和决定。每个医生都想救死扶伤，做获得好声誉和被认可的事情，这种付出是需要经济成本的。更糟糕的是，应该履行职责的政府财政并没有承担起责任，这才是产生问题的根源。单单靠热血和个体之力，在市场竞争和生存压力越来越大的背景下，医生和医院怎么可能把这种责任扛起来，又如何支撑起无穷无尽的账单？

请想想急诊医生是如何荒起来的？

今年年初，《人民日报》曾推出“走近急救医生”系列报道，记者通过跟随采访北京、武汉、西安三地急救医生，真实记录他们的特殊工作状态。采访中发现，急救岗位招人难。院前急救人员招不进、留不下，年纪大了没出路，急救队伍始终处于不稳定状态，形不成业务梯队。媒体发出了这样的追问，急救医生谁来干？

面对这种荒的窘迫，管理者总是习惯性地归因于职业特点，比如风险高、压力大、劳动强度大、上升渠道少。但，这些依然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甚至还不是最关键原因。在我看来，执业环境恶化，医生权益保障不足，才是最致命的问题。

回到这个问责问题上来。医生拒诊病人，固然应该问责，但问责显然不应该到医生为止。现在吊销医院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有向管理者施压问责的味道，但这种问责确是不到位的。如果医院因此造成了大面积的坏账，地方政府财政有无兜底？相关职能部门是否在卫生投入资金上保障了这一部分？如果掌握公权的管理者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一丝的责任追究，却让医生成为这种投入不到位、公共医疗卫生保障缺失的替罪羊，问责狠于虎狼。公平与正义又体现在哪里吗？

所以，我们经常说的医生执业环境恶化，其实就是说游戏规则不公平不合理，造成的结果，必然是有底气的从业者不和你玩了，选择用脚走路，造成了令管理者很难堪的医荒。急诊医生荒恰恰正是这样由此而来。

不患贫而患不公，保障不到位也就是公平不到位。不公平的规则下，能者多劳者未必多得，庸者和少劳者未必少得，当这种现象越来越泛滥流行，对从业者而言，这会是一种残酷的心理伤害。

在今天的中国，这种伤害不知道浇灭了多少医生从医的热情？此起彼伏的医荒新闻已经足以说明残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