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瘫,没那么简单

医生语重心长地说,这颗横着的智齿如果拔掉,很可能伤到神经,严重的会面瘫。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甚至终身,拔吗?

——拔。

二话不说,麻药上膛,白布蒙面,左拉右扯,锯之,钻之,磨之,捅之,敲之。口含苦水,吐咽不能。又闻电钻声充斥其耳,医生碎念“咦?咦?嘿!”,双手紧扣,时而唔唔作声以表哀鸣,又被器械重压,恍若利剑戳齿,稍有不慎,即将穿喉。有如尸体,任人解剖,只有强光照射下的白布,挡住残忍。

半小时后,我就面瘫了。

面瘫是什么感觉?就是扇我一巴掌我也没感觉。

我摸着自己温热的脸,却毫无触觉,像在摸一块烤在电焊铁下的猪脚,肉质肥美却毫无活力。加上必须含着棉花,不能讲话。我突然就明白了电视里那些下肢瘫痪的人无奈地敲打着自己的双腿感慨自己的没用,觉得自己像个废人。

我照着镜子,心想要是真的面瘫了,我就只能,靠才华吃饭了。

怅然若失。

这是我经历的第一个正式的手术,虽小,但我被蒙上白布,只露出口腔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它的不凡。

我想起很多的不平凡其实并不是由于你经历了一件什么事情,而是这件事情的某个瞬间带给你的强烈感受。

比如初中被车撞的那次,说来由于没有造成很惨烈的伤害,也不能叫什么车祸。但是那次第一次让我感觉到生命是多么脆弱,活着是多么美好。

更重要的是它教会了我一个道理:千万不能过马路的时候数钱。

比如走在月黑风高的小桥边被抢了手机,神速破案后完璧归赵,但也后怕,人啊,哪天说不定吹完牛逼吃完饭,走着走着,就没了;

再比如坐在滴滴上,司机一个急转弯过后与一辆大货车惊险错开,惊愕之余赶快发条微信给挚友说刚刚我差点就死了,有时间赶紧约出来吃个饭;

还比如,这种不平凡也发生在周围人的身上,听闻一个不算朋友的同学在某次意外中身亡,虽然关系不密切,却震惊很久……

某些瞬间就像一道闪电,无论在多么祥和的飘着微风的午后,或是阳光明媚的清晨,只要一秒钟,就会让你立马警惕起来,悲观的人会深陷恐慌,乐观的人会珍惜美好。

身边不少人说自己开始脱发、开始有白发、开始皱纹爬上眼角、开始不自觉地健忘。是啊,如今我们也到了害怕秃顶的年纪,因为高耸的发际线和稀疏的植被预示的不是其他,而是年华的逝去、青春的一去不复返。但是往往最痛苦的不是这件事情的结果,而是这个过程。

因为你才二十几、三十几啊,说好的要扛着吉他走天涯,要敢想敢做闯江湖,要香车美女把酒欢,还要左拥右抱一晌贪欢……而如今发现,人生刚开始没多久,以为一切都还是未知数的时候,自己也开始逐渐衰老,也要忧心柴米油盐,工作绩效,活的像个俗人。

就像是缤纷多彩的谜底将要被揭晓,任你哭闹说再玩一局,已经没人陪你,乖乖就范。

但是你仍然可以成为一个奇迹的,真的。

就像上次我拔牙的时候医生说,这有个洞,要愈合几个月,体质好的一个月。而我,两个礼拜就好了,能吃能喝,上蹿下跳。我就觉得,我非凡人。

然后今天就面瘫了。

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可以是个奇迹,因为5个小时后,截止发稿,已经能感受到脸被掐一下之后的切肤之痛。我庆幸我还可以靠嘴吃饭。年会上,我还可以讲段子说故事,还能看大家群魔乱舞,也依然可以,在2017年,给自己一些小目标。

想到这些,没有不幸发生,已是万幸。

面瘫,没那么简单,我还真没那么幸运,也不用顾影自怜。

饿了就起来吃个饭,累了就睡个觉。

我感受着肚子的咕咕作响,在空空的厨房想着是喝点粥好还是喝点黑米粥好?

不管吃什么吧,明天一觉起来,必定还是条好汉。

好汉,年底了,珍重。记得回家。

还有,任何时候,都要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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