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生命的研磨

注：今天凌晨，著名女作家、文学翻译家和外国文学研究家、钱钟书夫人杨绛，在北京协和医院病逝。享年105岁。引旧文一篇，以玆纪念。

杨绛先生

偶尔看到杨绛先生的《一百岁感言》，深感字字珠玑，禁不住读了一遍又一遍，如同一首被循环播放的老歌，蕴含其中的生命体悟在如此的反复唱诵中愈发浓烈。最后再认认真真抄写一遍，一笔一划，镌刻心中，放在手边，时时体会。

人活百岁，大多数人都会有此期盼，但真正能够达到者却为数很少。所以，百岁之日，先生说：“我无法确知自己还能走多远，寿命是不由自主的，但我很清楚我快‘回家’了”。并且在此时“心静如水，平和地迎接每一天。”

走过人生百年，“在这物欲横流的人世间，人生一世实在够苦”，先生的领悟用短短百字已然刻画地入木三分，不外乎被利用，被嫉妒，被侵犯，或者不争却要时刻准备争，或者和平却要时刻准备吃亏。每个人在世间的位置和要准备迎接的处境皆不出其右。坦诚的描述，把这世间的苦倾盆而泻，无比残酷，无比真实，是她百年的经历，亦是沧桑的缩影。

人世虽然够苦，也有幸福，但“上苍不会让所有幸福集中到某个人身上”，金钱，爱情，快乐，健康，一切如愿，人们都只可拥有其中某一种或几种幸福，不会天下幸福皆独占。人生的每个阶段，少年，青年，壮年，暮年，都有贪恋的，同时也有忽略的，这是人生的常态，亦是人生的缺憾。也许，这就是人生感悟，钟情于熬制“心灵鸡汤”的人往往会把这样的感悟说得更美味、更煽情。但，只有真正活过百年，历遍风云，才会如此淡然、恬静。仅留一句：“人寿几何，顽铁能炼成精金，能有多少？”

但，锻炼毕竟是人生的主要经历，不同程度的锻炼就会有不同程度的收获和成绩，人的一生就是一个锻炼的过程。我特别喜欢先生对锻炼过程的比喻：“好比香料，捣得愈碎，磨得愈细，香得愈浓烈”。人生就是一个研磨的过程，如果这个过程急促而匆忙，香料便会被制成大块、粗粝、模糊，甚至面目狰狞的形状，香味更无从谈起。但如果这个过程细致而从容，还能够不时停下来观之外形，嗅之味道，以期更好，则成品一定细巧、精致、清晰，其香便不同凡响。赋予人生不同程度的锻炼一定会收获不同程度的修养和效益，先生用百年的锻炼过程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真切的“香料研磨”的过程，是总结、反观自己，亦是提携、指引后辈。

“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这样的参悟我想亦非常人可以领会。如同《干校六记》和《我们仨》中的徐徐道来，一切命运的波诡云谲，经先生的笔头流出，最后都归于平淡。所谓的人生哲学，我想其实就是一个人如何面对身外的世界，又如何面对内心的世界。这个看似深奥的命题，先生一句话便轻松中的:“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短短一句话，整观百年心路。有了这样坚定的目光，才可达到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才可见到人虽百岁却依然明澈如初的杨绛先生。

看完先生的百岁感言，不禁想起了至今仍有余波的关于钱钟书杨绛一家书信手稿拍卖事件，杨绛先生对此事的态度，从开始立场鲜明的反对到后来的归于平淡。如果把这篇感言看作是先生的人生的理论基础，那么对拍卖事件的态度就是她身体力行的人生实践。

百岁人生，百年实践，值得后来的吾辈研习之，践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