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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导和万达王公子撕X一事,吃瓜群众纷纷表示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站王思聪。的确,冯导以潘金莲的口吻发布阴阳怪气的论调,的确让人观感不佳。
可撕X归撕X,艺术是艺术。平心而论,如果今年只能看一部国产片的话,那一定是《我不是潘金莲》。
因为它实在太丰富又太精准了。冯小刚搭配刘震云,两个腹黑蔫儿坏快要成精的老油条,用一个村妇为洗脱污名长达十余年的告状史,牵连出中国社会众多光怪陆离的社会奇观与弊病,其老到毒辣,不服不行。
“潘金莲”本名“李雪莲”,之所以被叫做潘金莲,是因为他的丈夫秦玉河在众人面前吼道:“你结婚前就和别人睡过,嫁给我的时候根本不是处女,你叫李雪莲是吧,我怎么觉得你简直像潘金莲呢!”
且不说李雪莲是有过婚前性行为,而潘金莲是嫁给武大郎之后婚内出轨西门庆,二者性质不同根本无法类比,但仅就婚前性行为这一点,难道这就是一个女性受辱的根源么?
男权社会里男人们为了血统的纯净和明晰子嗣的继承权,建构起一整套物化女性的贞操观,赤裸裸地将女人视为男人的私有财产,而这一观念至今在乡野民间仍光明正大地猖獗肆虐,而这一盆“潘金莲”的污水,成为事件的导火索。
而在上访申诉自己不是“潘金莲”之前,李雪莲致力于在各级法院申诉自己和丈夫秦玉河离婚一事是假。彼时她怀了二胎,单位分房又遥遥无期,于是和秦玉河商议一计,先假离婚,待生下二胎、房子到手之后再复婚,谁知她以为离婚是假,秦玉河却真的弃她不顾,另结新欢。
钻计划生育的空子,钻“国字头”单位分配制度的空子,本想“薅社会主义羊毛”的李雪莲却落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房子被秦玉河的新妇鸠占鹊巢,婚姻从红本本变成了绿本本,肚子里的孩子也终究没有保住,这当然是家庭悲剧,却也是时代碾压下小人物悲剧命运的极端体现。从《一地鸡毛》里的“小林”到《我不是潘金莲》里的“李雪莲”,刘震云的腔子里始终有对卑微儒弱的小人物的浓情。
这种情绪,不像是鲁迅式知识分子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没有鞭挞或批判,他似乎是中立的,隐在幕后,看着他们挣扎无力,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命运。而他们的故事构成了当代中国浮世绘,隐秘腌臜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他们都留下足迹,对此,任何评判都显得不自量力。
这一次,冯小刚尝试用圆形镜头呈现剧情,给人一种窥视感和隐秘感,仿佛我们都是看客,在旁观和咀嚼这个国度不为人知的人物的悲喜。如果说120帧属于李安的中场战事,那是李安自己的匠心独运,那么我觉得圆形镜头天然属于《我不是潘金莲》,它不全然是冯小刚的发明,因为再也没有另一种观影视角能够完整呈现刘震云写作时的笔法与腔调。当这本小说搬上银幕时,镜头一定会变成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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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妇女告状,那么打交道的一定是上头的大人物。不服诉讼结果可以找上级法院上诉,怀疑法官收受贿赂徇私包庇可以找检察院,一丁点芝麻小事惊动县长、市长、省长是全无必要的,完全可以推诿至各地信访局。
当每一级官员都不作为,说着滴水不漏毫无瑕疵同时又毫无意义的官话时,这个几乎法盲只有蛮干的村妇却把此事捅到了中央北京,代号首长的大人物表示很生气,高屋建瓴地就各级政府官员的工作方法、工作态度提出严肃批评。事情闹大了,市长、县长、法院院长换了个遍,李雪莲成为远近闻名的烫手山芋,成为窦娥、小白菜、潘金莲、白娘子四大难缠妇女的集合体。
基层法官王公道,法院审判官贾聪明,市长马文彬……这些名字暗含讽刺的各级官员,讲着华而无实、虚张声势的官话套话,却被一个生猛倔强的村妇撕破假面,露出羸弱庸碌的本性。当十年如一日坚持告状的李雪莲危及他们头上乌纱时,他们便可以放下身段体恤民情亲自看望,甚至为阻挠李雪莲入京告状布下天罗地网。如果仅是这样,这部电影可以理解为一部现代官场现形记,一部针砭时弊的讽刺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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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止于此。比官场更深不可测的,是人心。
这部电影里,看不到纯粹的善,只有赤裸的欲望。
暗恋李雪莲十几年的赵大头会将娶李雪莲为妻说服她放弃告状当成一笔交易,前提条件是他在畜牧场工作的儿子可以转正,与他定下交易的贾聪明想借机升官,每个人都有所图,但利益链条的起点和终点都是李雪莲,她必须放弃为自己洗刷污名的上访,成全这些人的私心。
她最终对这个世界心灰意冷,想找棵歪脖树吊死清净,果农会突然蹿出来阻止她,不是不要她死,而是要她死到对面的那片果林里去。还好,本来已经绝望到死,被果农这么一气,她反而不死了,偏要好好活下去。
他们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但他们都各怀鬼胎,用恶意和私心让李雪莲一点点丧失信心。究竟谁一点点酿成李雪莲的悲剧?渣男秦玉河?打太极彼此推诿的各级官吏?心怀不轨的赵大头?计划生育政策?或是人心不古的世道?
或许就像刘瑜说的,作恶的链条足够长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作恶者,我们都择不干净。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就生活在这世上,但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为自己出口气,一切看上去都合情合理,他们的无理取闹反倒显得不合时宜。
秦玉河只是个由头,李雪莲说不上有多恨他,但她找不到除他以外其他的对立面,否则十多年的告状生涯就像一拳打在空气里,连挫败感都不配拥有。
所以,错的其实是这个时代,整个系统。
还有比这更高明的黑色幽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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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能可贵的是,这样的一部片子居然能够过审,简直是总局审查史上的一大步!今晚与宿舍94年妹子闲聊韩国政治电影,我们都很羡慕这个没有电影审查制的东亚国家,不过我们现在也可以在电影院里看到《我不是潘金莲》这样的片子,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恩,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