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不知道终点是哪里的旅途(下)

煎熬的下降过程终于结束了,走下飞机,我踏上了法兰西的土地,是机票上的终点,也是我今后一年留学生活的起点。可是这段旅途并没有结束。又经历了冗长的安检,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戴高乐机场又小又破,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吗?八月末的巴黎,气温仍然很高,可机场大厅内竟然不见空调的身影。我看着那两个大的有些搞笑的制冷风扇,在长长的队伍中哀叹。出关,见到了迎接我们的学姐学长,寒暄之后两位学姐带着三位要去北方的同学先行一步,我们就要在此分别了。“之后一起出来玩啊!”“一路小心,注意安全!”“嗯,你们也是,到了就赶快休息,调整时差吧!”她们三人去买票了。我们也在学长的带领上准备搭乘火车前往求学的小城——奥尔良。

四个女孩,每个人都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背着沉重的书包蹒跚前行,要坐火车,先要乘轻轨离开机场进入巴黎市中心,转乘地铁,再转乘地铁,最后抵达火车站。第一次感受到身处异乡的狼狈,自己是那样疲惫、慌乱,而我的语言能力是那样贫乏,国内两年局限的语言环境没有让我轻松一些,路上的法文还是像外国的蚂蚁乱爬,法国人的语速也让我再次被听到鸟语的恐惧所支配。久闻巴黎地铁的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大跌眼镜)。地铁站内人流熙攘,然而扑面而来的迷之气味(后经确认,是的,是尿骚味...)让我们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身处传说中的浪漫之都,总之,四个初次踏上异国土地的女生已经失去了判断力,只知道跟着学长前行,无知,迷茫,疲惫,可能是形容我们当前状态的最好词语。在某一站等待换乘地铁,我们像一群初生的小鸟,紧紧地缩在妈妈(学长)身后,只想把自己藏得更后一点,再后一点,这时旁边一位女士突然对我们说了句什么,用手指了指着我们身后——天啊,身后的墙壁与月台沟槽处是一片令人作呕的黄色污迹,如果不是她的提醒,再向后退,我们可能就要“中彩”了,“我说刚才一直闻到有什么臭味呢...”我暗自嘀咕。总之,巴黎带给我的第一印象,不是浪漫,不是优雅,这样从天堂坠入地狱的差距让我有些情绪低落。

一路跌跌撞撞,我们在学长的帮助下买到了火车票,吃力地将行李扛上高站台的火车(没有缓冲坡,只能将行李提上离地约半米的车厢)。告别学长之后,我们,和我们的八件行李挤在过道里,不想,也不愿再拖着行李去找座位,“就像被下放到乡村的知识青年”,我苦笑着,靠着车门,看着窗外飞逝的一望无际的麦田和牛羊感慨道。庆幸的是法国人口确实少,乘火车的人也少,并没有人嫌弃我们占用了过道。只有一位衣着破旧头发蓬乱,还拎着无数个卡通图案口袋的烟瘾大妈跟着我们,嘴里嘟嘟囔囔,念念有词,“你们是中国人吗?你们从哪里来?你们要去干什么?你们知道《红楼梦》吗?”见我们似乎听不懂,她又换成英语连珠炮似的开问,“你看,我的扇子,这是史湘云”,干瘦的,上面有可疑红色斑块的手递上一把义乌小商品市场五块钱一把的云扇,原本惊讶于她知道《红楼梦》的我也不敢接。

和这位大妈的对话完全进行不下去的时候,乘务员出来了,因为客流原因让我们转移车厢。于是我们拖着大小行李开始又一轮的迁徙,“我来帮你们”,说时迟那时快,大妈敏捷地抢走我们的包,殷勤地拎到下一个车厢,“哦,这个大妈人还挺好的嘛。”我这样想到,安顿之后她连比划带手势,跟我们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只是我实在太累,没有仔细去听。快下车了,顾雪齐凑到我耳边说,“刚才这位大妈说让我们给她钱,因为她帮我们搬了行李,我和小依说没钱,她还问我们有没有带丝绸,可以给她丝绸。”我...我竟无言以对,现在的流浪汉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知识这么丰富应该去当中文老师的啊!

车到站了。我们急忙把行李搬下车,火车在此站只停两分钟,先一步甩掉还在身后呼喊的大妈,我们三步并作两步出了站。然而,出站后陌生而空荡的景象再一次让我们陷入茫然。

回顾这第一次出国,我们的一切计划都安排得如此不周详,比校方到车站迎接新生的日子早了两天意味着我们无法顺利入住学生公寓,幸好学长打电话联系了学校附近的青年旅社,我们才能有安身之所。然而这个车站的荒凉程度让我们吃惊,荒芜的站台和破败的候车厅一度使我联想到《千与千寻》里的“沼底”车站。我们出了站,面面相觑,不知拖着这些沉重的行李要如何才能抵达青年旅社。“哎你们看,前面好像有一排出租车”,顾雪齐叫到,我们看向前,几辆崭新的大众牌面包车停在轻轨站后,车顶有“Taxi”的标志。几个法国人站在车边抽烟。“不然我们坐出租车去?”“好啊,虽然贵点可是就这样吧,不要再折腾了。”我们达成了共识,上前尝试和司机们交谈,“你看,我们有这么多的箱子”,妍妍向他们指了一下我们的行李,司机们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推搡着让其中一个年轻人接我们的单。这位年轻人走过来,“你们这么多的箱子是不是要用两辆车啊?”他问道,我们互相看了一眼,“我觉得一辆车就够了吧...”我对她们说,“我们可以挤一挤,一辆车应该能坐下的。”小依说。我们统一了意见,年轻人见状也不说什么,帮我们把箱子装好——六件行李塞在后备箱,两件行李叠放在后排座位,我和小依也挤在后排,而顾雪齐只能坐在妍妍腿上,她们坐在副驾驶。

开车前,一旁围观的其他司机大笑着对年轻人说:“C’est vraiment une comédie hein ? Une comédie.”(好一出喜剧啊)可惜我当时依然没有听清。一路颠簸,我们的姿势各种扭曲,车逐渐离开车站,我们也终于看到了较为繁华的市中心和市中心的火车站(当时应该在这个车站下车的),离开市中心,出租车驶上高速,我们又来到了另一个郊区,我看着计价表上的数字飞速上涨,眼见已到40欧,感到无比害怕。到了学区,年轻人并不能找到旅社的具体位置,开了导航还是找不到,只好给旅社打了电话,兜了无数个圈,终于在一座体育场的入口停下。“就是这里了”,他说。好吧,你说是就是吧。我们下了车,去帮年轻人搬行李时的动作有些大,我的行李不小心碰到了后备箱边缘——“吓”,年轻人对我做了一个恐吓的手势,指着他的车,“你这样要把我的车刮坏了。”我急忙道歉,退到一边。行李全部卸下,准备给钱,妍妍和顾雪齐按计价表准备付45欧,年轻人说,你们得给我五十欧,他做了个手势,“这一路上我为躲交警可费了不少事,超载驾驶,知道吗。”......

这些话都是后来顾雪齐和妍妍转述给我的了,经受20小时飞行的摧残后我的听力急剧下降,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总之,几经周折,我们终于可以把自己摆在一张床上,虽然是个像学生宿舍一样的四人间,这个坐落于奥尔良体育场中的青年旅社总算为我们今后两天提供了落脚点。老板娘人很好,我们抵达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却都还没有吃晚饭。向她咨询时她告诉我们,附近没有小卖部,最近的超市在这个时间已经关门了,还在营业的大超市需要乘轻轨才能到。我已经饿得没有了知觉,见状,这位女士好心地把我们带到厨房,给我们切了法棍,热了牛奶(在我看来已经是盛宴了),知道我们想洗澡却没有购买洗漱用品后,她还将自己的一套备用洗发水、沐浴露借给了我们。

法国人真是一个很矛盾的群体啊,他们有时很冷漠,很市侩,就像冷眼旁观我们每人拖着两件行李下台阶,却匆匆经过的行人;就像在火车上拒绝帮助顾雪齐抬箱子的小哥,就像上文看我们语言不通而多讹5欧的司机。而这位女士,当我们后来在街上相遇时她冷若冰霜,我们离开旅社的时候她也是神情冷漠,但一旦我们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在住店两天中是她的客人,她便会为我们提供最优质的服务。这种矛盾奇怪地统一在他们身上,也让法国人变得捉摸不透。我想,想要真正融入法国人,可能是很难的吧。

后来的两天里,我们先好好睡了一觉,尽量调整时差,去超市买了食物和必需品,第一次看到法国特大超市的内景,第一次购买法棍,第一次尝试法国速食产品(我不会告诉你们它们倒在盘子里看上去就像一坨翔的),新奇感再一次支配了我们,走在空无一人树木茂盛的道路上,感觉自己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还有天上的云,那么低,卷曲得像阿尔卑斯羊毛,像棉花糖,可爱得让人想摘一朵,柔软得让人想扑进去,睡一个再安逸不过的午觉。这是在中国从来不会出现的天空和云彩,直到真正来到欧洲,我才明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就是不同国度,不同文明的差异性,而正因有了这些巨大的差异,一切才变得如此迷人,如此令人向往。这两天里,在大家还熟睡的早上,我一个人起床,在小镇上晨跑,跑过铁轨,跑过超市,跑过银行,跑过学校的食堂和小湖,与路上碰到的人打招呼——后来我停止了这个愚蠢的举动,我用这种方式熟悉着即将面对的生活。

两天过去了,我们前往学校进行报到,一系列的报名手续之后联络人告诉我们,“你们可以去宿舍了。”一辆往返客车将载着我们,和我们的行李前往学生公寓。我急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其她伙伴们。我们兴奋地收拾好行李,离开旅社,将我们的家当搬上小车,开始了新一段的旅程。同坐一辆车的还有一位十分漂亮的土耳其女生,来这里学习信息工程。路程不长,很快客车停在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前,宿舍到了。与联络人告别,在大厅等候领取房间的钥匙,伙伴们陆续领到,土耳其女生也走了,终于轮到我,拿上钥匙,我跟随一位黑人女士来到七楼,708,这就是我的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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