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接近罗马的菲乌米奇诺列奥那多·达芬奇国际机场、高度降低即将着陆时,你可以看到一片片修建整齐的海边别墅,积木一样掩映在一团一团绿甘蓝般厚实饱满的大树伞盖之下——那是一种别致的树,令人过目不忘。
从机场大巴开往市区的路上,我们又远远见到这种树,它高大挺拔,并不侧生旁枝,只在顶上擎着密实紧凑状如云朵的浓绿树冠。
我真希望我能够脱口而出告诉孩子们它的名字,但是我不能。我只能臆想,假如我手中有一本地中海植物检索表。
车行约40分钟之后,终于进入旧城的城墙。
我们正为亲眼相见历史课本上的建筑而深受震撼时,却赫然发觉这些亭如华盖气宇轩昂凛凛威风的树木们,正绝不肯缺席地耸立在各种著名景观四边,恍若守卫恍若陪衬,郁郁层层绵延不绝,简洁而又明朗的身形竟与罗马的气质如此般配。
你当然会越发想要知道它们的名字,它们毫无疑问担当着罗马的象征性树木。
等到你看清了它的叶片竟然是典型的松树针叶,它的名字便不难查询了。
虽然它的气质和国画中的松,中国人所习惯的那种老干虬枝的松树实在是相去太远。
现在问题变得简单了,只要使用“罗马”和“松”作为搜索词,马上就可以得到它的拉丁学名:Pinus pinea L.。松科松属,通常被称为意大利石松、伞松,当然也有人干脆叫它“罗马松”。
意大利著名作曲家奥托里诺·雷斯庇基,在其代表作《罗马三部曲》,用三件事物概括了罗马:《罗马喷泉》、《罗马之松》、《罗马节日》。
罗马之松正是此树。
它原产于地中海地区,为本地乡土树种。毫无疑问,它们比罗马人更早来到这里。
从史前时代开始,人们便深爱此树。当然,最初,是因为它那可以食用的美味松子。据说,它的松子具有柔软质感与一丝特殊的树脂气息,意大利人喜欢把它作为小吃,或用作食材加入蛋糕、布丁、调料、乃至冰淇淋之中。
大约在罗马开始扩张的时候,它们也被带到更远的地方——也许是因为美味,也许是因为征服。
它们在几千年前便被引入北非地区。今天,它作为一种优秀的园林树种,出现在世界各地的园林之中——还有那一种树木比它更具罗马风情呢?
它是如此易于生长,甚至在气候适宜的南非,这种曾经荣获英国皇家园艺学会优秀园艺奖的树种,在一部分城市已被列为入侵物种。
在梵蒂冈博物馆门口排队时,抬头又见到它们。
巍巍然如守城卫兵,需仰视才见。
它们看上去威严肃穆,却又形态接近,绝不像中国画中的迎客松或赤松那样千奇百怪个性分明,每一株都绝不肯雷同。
而看上去整齐划一的罗马松,犹如罗马士兵,似乎任何一个都可以另一个所取代。
对于中国画的画家来说,罗马松也许太无趣了,犹如它们端正的神庙、巍峨的石碑;我们喜欢“奇松”,搭配着怪石嶙峋云峰险峻或勾心斗角式的亭台楼阁。
但对于罗马人来说,他们一定大爱此树。否则不会让它们层层障障,四处守卫在各种重要建筑之侧。
梵蒂冈博物馆中,有一处著名的松果中庭,名字源于其中放置了一座近4米高的青铜松果喷泉。这只巨型松果,原本被安放在万神殿附近;中世纪时,被挪到圣彼得大教堂的庭院之中;最终在1608年,被搬迁到现址。
如果在中国,很难想象,人们会有兴趣制作一个4米来高的青铜材质的某种树木果实的具象模型,并且把它从一个重要场所,迁移到另一个又另一个的重要场所。
罗马人是真是热爱松树。
中国传统热爱松柏,不仅仅因为它们岁寒不凋,还因为它们都是长寿的树种。
在中国的历史古迹中掩映着的古树,通常都拥有与古建筑接近的年龄,所谓唐松宋柏,人们常会乐此不疲考证一番,文人们可以扶树而叹,苍然碧树曾见多少将相凋亡。
但罗马松却并不是长寿的树种,它们的寿命通常不会超过100年。所以,尽管罗马城中遍植此树,你却很难看到一棵真正年老的罗马松。
因此,不要指望遗迹边的那棵树曾亲历过某位大帝的凯旋礼,它们很可能至多只见识过二战时的阅兵式。
当然,那时候,它们年纪尚小,恐怕早已经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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