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省钱”那些事
临近春节，绵阳出港的机票越来越贵，为了省钱，遂取道成都双流。凌晨和午夜的机票确实最便宜，但是滞留机场苦等航班来或去的时机，比挣钱还要费力费心机。
怀着对学生的歉疚忐忑和离开厨房和讲台的自由喜悦坐大巴和地铁，为了省下机场高贵的伙食费，我决定提前三站出地铁觅食。一个人出门，温饱和安全都具备，也就不在乎暴露贫穷的猥琐了。
新修的机场地铁线果然偏僻，手机导航又问了三个路人，毛起胆子拐两个弯，果然看到担担面的小馆子（幸好没有携带女儿，这样的旮旯有损她洛丽塔的裙摆，她的嫌弃大概会像门帘外的冷风，扑面而来）。面馆的老板娘很冷静，二两红油担担面超过我有限的见识中所有店家的分量。我吃得身子暖和起来，羽绒服都嫌厚。扫码付钱，箱子继续嚯嚯地追随我，更像我的护卫。路过一个小院门口，铁门外一个太婆窝在一堆棉被里，旁边是一簸箕带着绿叶的椪柑（记忆中这样的太婆旁边都应该有个火盆或者烘笼，守着米豆腐或油香摊摊，然而她确实没有），她招呼我买果果，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带上几个——万一在机场想吃了呢？万一佩佩也不讨厌呢？
再入地铁，老眼昏花又看错路牌，又两次下错站——潜意识指挥着身体，比大脑还管用，真是太可怕！虽然夜幕低垂，四面已经灯火；虽然慢吞吞仔仔细细取了票，但还是太早，太没有资格去候机厅。大堂里的休息区正对大门，成都平原2018年一月里自由的寒风一股一股溜进机场大门不体面地灌进羽绒服和羊毛靴子的接壤处——冷（和贫穷吧），足以令我癫狂。我迅速订了最近的小酒店，提溜着我的橙黄的果果和乖巧的行李，假装淡定地坐上小酒店的车，奔赴奇遇。
然而一切平安，无奇妙可圈可点。四个多小时后，我又被送回原来的地方，早还是早了点，但等候安检的人已排起了长队。
（二）书和旅程
凌晨五点的候机楼，冷和饥饿都不再是问题。20号候机厅旁边有家书店，店员是个干瘦的女子，大概没有来得及化妆——其实我有些怀疑她是不是为了多赚些钱，没有换班？我围着书架转了转——对独行侠来说，书店是个好去处。上一次和香姐在机场各奔东西，就撞见了大冰的《好的好吗》，整得我后来还特意去丽江看望那个窝窝酒吧。陌生人陌生的活法，总是在我平静如水的生活里挑起些新奇的希望——都不惑很多年了，我为啥依然像个初出茅庐的孩子，忍不住幻想离开讲台，我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我不记得哪本书激励我离开了讲台，又离开POWELL，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有哪本书让我的生活呈现不一样的选择，不一样的萍踪和轨迹。
好吧，书架上有贾平凹。击中我的不是作者而是书名《生命是孤单的旅程》。真的像谈恋爱呢，有触电的感觉。等我细看作者的时候，第一个跳出界面的是《丰乳肥臀》……好吧，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他到底写过什么，但是真心记得这老人家的文字有点……俗……俗不可耐！
……好像是谁说过不要去写活着的人，写出麻烦来，不会比贾平凹最艰难的时期好过。但是想想我就是个小人而且也写不出来像样的文章——就图个口舌之快，胡言乱语，也难以传到他老人家的耳朵里去罢。二来，要真是传到他耳朵里，那不是我也出名了？虽然我害怕被人记得认得，但若是这样就能被揪出来热评，以后靠点击率和打赏钱吃饭，就为离开讲台铺就了一条星光大道啊。我不俗，如何看得见贾平凹的俗呢？我必恶俗于人，才看得见世人的恶俗啊。哈哈，而且我还不会写字作画，要是有机缘见过平凹，也许还可以用围巾把脸遮了，索要他的字来藏着，待价而沽——说这些的时候，我一定是喝了酒。
——书店暖和，但毕竟没有坐的地儿，我问女子生意好不好，她为难地说：嗨……现在，书店，你都晓得的！
唉！其实我真不晓得！十年前在成都省一环内转，盐市口、猛追湾附近或者某家大型超市里随随便便就能在转角处看到“布克”书店。现在去书店的时候少之又少，似乎书店也不太容易出现在眼前。去年跟“当当”的客服因为空白页盗版书吵架之后，我也放弃了对“钻石会员”的保卫，网购都少了。老实说，自从我放下对小说的执念，自从女儿不再看我给她选的儿童读物之后，“当当”对我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至于我要的书，唉，想要的都买不到，买得到的都不那么喜欢。
好像是2016年吧？那个夏天，因为水上河心理工作室的创办，想去为莹儿分担一些她的辛苦，于是有机会去苏州的“坐忘书屋”做家庭关系的公益课堂，有机会欣赏到穷人以外的人打造的读书世界和独特的经营模式，心向往之。回来念念不忘，还跟我的学生说我的梦想是开一家不打麻将只说书的茶馆。学生们都说好，哄得我骄傲自满的十二分自得其乐。唉，下次去苏州，还是想去那家书房，喝喝茶看看花，再来一场萨提亚的家庭关系专场讲座——我可以的。呵呵，不许笑。
这两年看着重庆的李先生壮大天爱咨询机构，一手悉心创办他的书店，看着他从台湾或者其它地方淘回来许多繁体版本的书，有些书名，正是我眼馋却买不到的。但他说只借不卖。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喜欢繁体书啦，因为那不是美好的回忆。但是因为需要，也还挺感激那些半猜半读的书，虐我很久，但总归是有所收益。
据说诚品书店的生意也越来越惨淡了，还有网络报道，好些个书店，已经改换门庭，另谋生路。
然而，这些都不是理由。我要这本书，只是因为爱上啦。虽然我只翻到一半，飞机就到达禄口机场。虽然五天的高强度训练里，我和佩佩交流的重要超越了阅读。虽然回家后读得断断续续，直到春节假期里我才痛快读完它。但那些“庸俗”的记忆还是被痛快修改了。先生对于西安城外那片土地的执著和热情，对于一个作家使命的忠诚，对于生命的爱与恨，颠覆了许多年前我对他的懵懂的印象。也许我该将他的小说重新读一遍，才能得出更客观的结论。然而我等不及重读，就升起一种敬意和喜悦，这更让我无比惦念塬上那位以秦腔为荣的汉子——他如今应该被称为老人了吧？！
能在描写中呈现至诚的心意，能在叙述中为愁怨寻到新的充满希望的契机，能在爱和被爱的时候被不动声色地包容和抱持，这，不正是最虔诚最有效的疗愈么？读完《生命是孤单的旅程》，好似又被地球另一边的龚老太太带着在古往今来中穿越了一回。又如同在詹妮佛的安抚中走了一遍冰山，搬开了堵塞门户的石头，有喜悦和安然的能量被唤醒，有笃定的信念被播种在春天的大地。
读它之前，我已有幻想，幻想我要拾起丢下十几年的热情，写下我的思念和怀想，写下我的远方。读它之前，我也明白，我热爱生我养我的大山。那贫瘠却被我执念的土地，将成为我和一些人成长的庄园。而读完它，我才发现自己如此感激这些岁月里的忙乱或散漫，如此感激所有的经历终将酿成使命和归宿，我将要在花前月下或阳光中，在艰苦或者舒适的地方，重新创造出新的有生命力的东西来，静静绽放。
生命，就是这样一段旅程，可能被孤独，可能被抛弃，可能被封闭，可能被放逐……所有的伤害，都来自我们内心的感受。有时候我们大脑太强，会忽略心的感受；有时候我们的心会迷失，不知所踪；只要我们记得肌肤的感觉，听得见身体的呼唤，就会在混沌和变化中无所畏惧，在暴风雨中享受洗礼，在烈焰中允许自己涅槃重生。
生命就是这样一段旅程，我们常常一个人走过千山万水，可能拥有许多财富却仍然感觉一贫如洗，拥有各种伙伴和同盟却依旧孤单。
生命就是这样一段旅程，一个人，独而不孤。
2018.3.24 三台